Part7 监听 1972-1974年 第五十二章(第5/7页)

现在,斯塔兹每周有两三个晚上住在坦尼娅的公寓。他们从没去过他那里:斯塔兹说他的住处仅比军营好一点。不过他们过得很快乐。两人交往时,坦尼娅一直在琢磨着,不知斯塔兹会不会把他的反共思想落实在行动上。

坦尼娅转身面对着斯塔兹:“你喜不喜欢我的眼睛?”

“喜欢,”斯塔兹说,“你的眼睛让我沉醉,它们就像——”

“傻瓜,我指的是我抹的眼影。”

“你化妆了吗?”

“男人都这样。你怎么能凭如此糟糕的观察力保卫国家呢?”

斯塔兹的心情又一次阴沉了。“我们没打算保卫自己的国家,”他说,“波兰军队完全依附于苏联红军。我们的所有战斗计划都是围绕着西方入侵时给红军作支援来进行部署的。”

斯塔兹说话间经常抱怨苏联对波兰军队的主宰地位。这说明斯塔兹很信赖她。除此之外,坦尼娅发现波兰人常常大胆地谈论共产党政府的失败。他们觉得自己有权用其他苏联从属国国民不敢用的方式进行抱怨。华约集团的大多数人把共产主义当作一种宗教,把谴责共产主义视为罪恶。波兰人长期忍受着共产主义的折磨,一旦生活没有达到希望,他们就开始抱怨个不停。

为了安全起见,坦尼娅还是打开了床头上的收音机。坦尼娅觉得自己的公寓不会被窃听——波兰的秘密警察忙着追踪来自西方的记者,也许顾不上苏联记者——但小心点总归不错。

“我们都是叛国者。”斯塔兹得出结论。

坦尼娅皱起眉。他以前从没自称为叛国者。这个指控很严重。她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联有套使用名为第二战略梯队的武装力量入侵西方的应急方案。大多数红军坦克和人员运输车在前往西德、法国、荷兰和比利时的时候都会经过波兰。美国会试图用原子弹在这支武装力量到达西欧前将他们毁灭——也就是在第二战略梯队经过波兰的时候。我们估计波兰会遭到四百到六百枚原子弹的轰炸。波兰将成为一片焦土,从地球的版图上消失。如果在这个应急方案上和苏联合作的话,那我们都将成为叛国者。”

坦尼娅全身发抖。这是个噩梦般的场景,被吓到是正常的。

“美国不是波兰人民的敌人,”斯塔兹说,“如果美苏在欧洲交战,我们应该和美国合作,从莫斯科的极权统治中解脱。”

斯塔兹在发脾气,还是真这么想?坦尼娅小心翼翼地问:“斯塔兹,是不是只有你这么想?”

“当然不是,大多数我这个年纪的军官都这么想。他们只是敷衍苏联人,如果喝醉时你去和他们谈,听到的是另一回事。”

“假如那样的话,你们还会面临另一个问题,”坦尼娅说,“到开战的时候,你们再想赢得美国人的信任已经来不及了。”

“这正是让我们拿捏不准的地方。”

“办法很明显,你们现在就要建立和美国的沟通管道。”

斯塔兹冷冷地看着她。坦尼娅突然想到斯塔兹也许会是个密探,为了让她说出发动言论遭到逮捕才故意接近她。但她觉得密探这种冒牌货做爱时不可能那么温情。

他问:“我们仅仅是随便聊天,还是在做认真的讨论?”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是很认真地在和你讨论。”

“你真觉得这样可行吗?”

“我知道这很难,”坦尼娅动情地说,二十多年来,她一直在私下里散发和运输反动读物,“和美国人联系上很容易——但要保密并坚持就难了。你必须非常非常小心。”

“你觉得我应该那样去做吗?”

“当然!”她热情地说,“我不希望下一代苏联儿童——还有波兰儿童——继续生长在这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暴政下。”

斯塔兹点点头。“看得出你是发自内心的。”

“我的确这么想。”

“你愿意帮我吗?”

“当然愿意。”

卡梅隆·杜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好的间谍。他为尼克松总统做的卧底工作实在太业余了,他很幸运没有和上司约翰·埃利希曼一起去坐牢。进入中央情报局以后,卡梅隆进行了情报秘密传递以及和间谍短暂会面的训练,但他从没在实际的工作中用过这些技巧。在兰利总部待了六年以后,卡梅隆终于得到了在外国首都工作的职位,但他仍然没有做过任何秘密工作。

美国在华沙波茲亚多夫大道上的大使馆是座豪迈的白色大理石建筑。中央情报局占据了大使办公套房旁边的一整间办公室。办公室边上有一个没有窗户,专门冲印照片底片的储藏室。中央情报局在华沙派驻了四名特工和一个秘书。因为中央情报局在华沙的线人很少,所以做波兰的谍报力量相当有限。

卡梅隆没有什么可做的。他借助波兰语字典读些华沙的报纸。他把在波兰街头看到的标语传送到总部:“教皇万岁”“我们要上帝”。他和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其他国家,尤其是西德、法国和英国和他职位类似的情报人员交谈。他开一辆二手的灰色波兰菲亚特,这辆车很耗油,如果前一天晚上不加油,第二天就启动不起来。他想在大使馆秘书里找个女朋友,不过没能找到。

他的前途曾经一度看似充满了希望,但现在他却感觉自己像个失败者。他在中学和大学是明星学生,第一份工作是在白宫。但很快卡梅隆的人生便走上了歧途,他决心不让自己的生活被尼克松破坏。但他需要一次成功,希望再一次成为所在行业的领军者。

但他对各种聚会乐此不疲。

大使馆有家室的职员晚上一般都乐于回家和老婆孩子在一起,和家人一起看录像机里的美国电影,因此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招待会会让单身汉去参加。这天,卡梅隆去埃及大使馆,参加埃及驻波兰代理大使的欢迎会。

发动了菲亚特以后,车上的收音机打开了。他把收音机设定在秘密警察的频率上。车上的信号很弱,但有时他能听见波兰秘密警察在华沙实施盯梢时相互间的谈话内容。

有时秘密警察也会尾随他。他们会更换车辆,但总是那两个人,皮肤比较黑的一个卡梅隆称作马里奥,胖的一个卡梅隆把他唤为奥利。他们的盯梢似乎没有一定的模式,因此他假定自己或多或少一直被人监视着。也许波兰的秘密警察就是要他这么想。也许他们想用随机监视的方式使卡梅隆一直处于紧张状态。

不过卡梅隆也受过专门的训练。他在课程中学到,不能用太过明显的方式逃避监视,因为这等于是在告诉对方你在谋划些什么事情。在课堂上他被告知要养成一种规律性的习惯:比如说周一去A餐馆,周二去B酒吧,给监视人造成一种错误的安全感。在对方的监视中找到缺口,找到他们一时疏忽的时刻,这时你就能摆脱监视去做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