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西·威尔斯(第7/9页)
但罗爸爸全身心地投向了正义的使命,那东西像摩登原始人维生素【206】似的在他血管里奔腾。你会觉得他在为希望路的五十六颗子弹做五十六件义事赎罪。就在第二次和平演唱会之前,我把放兽交给了他。告诉他放兽就躲在离他家只隔着五幢屋子的母亲家的橱柜里,但没说放兽在那儿已经藏了近两年。听见这个消息,他慢慢吸了一口气。很难说那是惊诧还是叹息。他和托尼·帕瓦罗蒂带着几个人走到放兽的母亲家,好像他是前去扫荡神殿的耶稣【207】。他要把这件事变成一场表演,给人们看,给贫民窟看,甚至给歌手看,要他们知道尽管没有人请求,但他依然要实施报复。他把那小子和母亲拖出家门,当众殴打年过四旬的可怜妇人。
一个企图杀死歌手的小子你愿意怎么唾弃都行,但一个想保住独子性命的妇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可是罗爸爸必须让人们看见他在做事。就好像折腾一件谁都不可能改变的往事有多重要似的。他想拿那妇人杀一儆百,焚毁她的整个人生,踢得她死去活来,但他这么做只是让自己出丑而已。完全是个凶相毕露想让群众记住他的黑鬼。
然后放兽开始嚷嚷说是中情局逼他的。中情局和古巴来的人,但大家觉得他在胡扯,因为人人都知道古巴人信共产主义,绝对不可能和美国人搞到一起去。就好像罗爸爸比普通牙买加人更了解中情局似的。然后放兽嚷嚷说那是我的主意。我看着罗爸爸望着我,看我会不会眨眼。放兽喊了很久,他开始考虑应不应该相信,毕竟牙买加有句老话说得好:就算不是怎样,也差不多就是怎样。事实上,我告诉他该往哪儿看之后的第二天,他来敲我家门时就是这么说的,他带着两个小子,他们年纪太小,枪都滑到短裤里面去了。我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俩,他们扭头望向别处,罗爸爸左边那个惶恐得像个紧张的女孩。另一个转回来企图瞪我。我记住他了。罗爸爸磕了磕脚跟,像是有点恼怒。
——就算不是怎样,也差不多就是怎样,他说。
——放兽知道他在说什么吗?快淹死的人啥啥那句谚语你没忘记吧?
——快淹死的人没时间编造这么有象力的故事。
我捏住指节,阻止自己告诉他“象力”根本不是一个词。
——我没时间说明你为什么不该相信放兽这么一个白痴的话。两年时间能让一个人逃到什么地方去?这家伙却躲进了他母亲的柜橱。
——而你却知道该去哪儿找他,咱的同胞。
——他母亲每周去购物,总是拎着大口袋从超市回来。她一个人住怎么可能吃那么多食物?你觉得她像救世军的领袖吗?真正的问题是你,唐中之唐,为什么会没有注意到?
——我的眼睛不可能看见每一个犄角旮旯,咱的好兄弟。否则咱还要你干什么?
——哦,那就别问我有关歌手的白痴问题了,因为你知道我会怎么回答。
——是吗?那就飞快地给我一个答案吧。既然你——
——假如我想杀歌手,五十六颗子弹就没有一颗会打偏。
假如你希望别人知道讨论就此结束,那就用正规英语说话吧。罗爸爸转身走开,两个小子一颠一颠地跟着他。他随后带着放兽去麦克格雷戈沟渠开私刑法庭,以证明他依然能够施行粗野的公正。有人说歌手亲自到场观摩,我觉得很奇怪,因为全世界都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但我只信得过托尼·帕瓦罗蒂的话,而他一言不发。他找到赛马骗局的几名参与者,带着他们去旧堡垒,将他们变成鱼食。我不禁想问:既然你在执行和平使命,又怎么能让双手沾满鲜血呢?
我的客厅越来越暗。我在等三个电话。我的大儿子拿着鸡腿走过。他已经很像我了,我不得不揉了几下肚皮,确定腰围渐长的那个人是我。
——小子,你不陪着你母亲,在这儿干什么?喂,我在和你说话。
——好啊,老爸。咱有时候受不住她,不骗你。
——你今天又怎么招惹可怜的妇人了?
——她没喜欢咱说你的一些话。
——我说你的一些话,还有,是不喜欢。
——行啦,老爸。
——你对你母亲说了什么?
——哈哈,说歹徒做饭都比她好吃。
——哈哈哈哈哈哈,小子你嘴巴太坏了。但确实是实话。我没见过哪个女人像她那样和厨房有仇。所以我从不在她身边多待。算你走运,她没有开枪打你。
——啥?老妈会开枪?
——你忘了她男人以前是干什么的了?你觉得呢?总而言之,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像个鬼魂似的在家里转来转去?
——但你还醒着啊。这么晚你总是醒着。
——是吗?你这是在干什么,监视你父亲?
——不……
——你撒谎的本事和你母亲做饭差不多。
天晓得我怎么会没看见这个。我望着我的儿子,刚进中学一年,还不到十二岁。他尽量鼓起勇气,直视我的双眼,微微皱起眉头,因为他还不知道铁石面孔是需要时间磨砺的。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他知道,我也知道,儿子企图瞪倒老子。但孩子毕竟是孩子,不是成年人。他熬不过我,现在还做不到。他首先转开视线,虽说立刻又扭头盯着我,但他已经输了这一局,他自己也清楚。
——我在等电话。去烦你母亲吧,我说,看着他走开。用不了多久,我就必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了。
迟早有一天,我的孩子,你会知道得足够多,见识得足够多,因此能够和我强辩到底。但今晚不行。我最不希望彼得·纳萨尔半夜打电话骚扰我。我告诉他拉斯塔末日的消息已经是两个月前了,他到今天依然不是焦虑万分,就是让粉红女郎的某个蠢妹子体验人生中最糟糕的七分钟。关于歌手的重点已经证明过了,向他,向牙买加,向麦德林——还有卡利集团,但他就是不肯释怀。为什么?因为即便歌手无法成为这个新党派(运动,或者随便什么其他名字)的代言人,他也会成为更重要的某种东西,那就是金钱。到目前为止,因为歌手的号召,已经有三千个家庭每个月都能领到一点小钱了,向他开枪的那小子的家人也在其中。说到枪击事件,连我都受到了一辈子难得一见的惊吓,上次我在《集锦报》上看见他的照片,海克尔赫然就站在他右手边。
说回那天晚上,哭包在垃圾场附近停车,把海克尔扔下去,我从此再也没见过他的踪影。在那几个小子里,他是另一个我没料到比哭包更精明甚至也更勇敢的人,他精明得让我仔细想了想到底应该让哪一个活下去。他确实精明,只有他完全想明白了,我们做出那种事情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我喜欢认得墙上写着什么字的那种人。但海克尔应该明白,他没什么可担心的,报复只会落在蠢货头上,聪明人总能想到办法。假如能让我和他聊一聊,我会对他说,同胞,别担心。世界有了你会变得更聪明。但他能觉察到哪儿的风头不对,像狗被松开缰绳似的跳车而逃。垃圾场甚至不该是他停留的地方。哭包猜到了大部分人会去哪儿,有些人就算他找不到,拉斯塔教徒也会找到他们。没有人说过他们的下场,唯一能证明拉斯塔在追杀他们的证据是德缪斯被吊上乌鸦山的一棵树,乌鸦啄掉了他的眼睛和嘴唇。但谁也不知道去哪儿找海克尔。连他女人都不知道,扇了她三个耳光,扼住她的喉咙,险些掐死她,但她还是不知道。我不得不说这让我更加敬佩他了,这家伙确确实实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