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聚会 Meeting(第6/7页)

“我有点事情不明白。”祥弟对桑迪说。

“说吧,什么事?”

“如果阿南德·拜依能靠偷汽车挣钱的话,他为什么还要别人去乞讨呢?”

“乞讨是个大买卖,这就是原因。”

“那这些钱能让他富起来吗?”

“比富起来更重要的是,他得让我们一直穷着。我们也饿不死,但是我们真希望死了算了。阿南德·拜依这样的人就是要让我们无路可走,我们不敢去找工作,因为他会一直盯着我们。我们给他交钱,给他打听消息,一旦你掉到这样的陷阱里,你一辈子就这样了。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想去偷神庙的钱,我们想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他要是抓住我们了怎么办?”

桑迪没有回答,他们三个人又回到了大马路上,这条路两边都是些服装店和珠宝店,还有个警察局。警察局的柱子上画着蓝黄相间的条纹,祥弟想,这要是只老虎,该是只多么怪的老虎啊。

一只警察虎。

祥弟为他的想法感到激动起来,也许孟买的警察真的需要大老虎帮他们维持城市治安。有天也许警察局的墙就会颤动起来,那些柱子就变成了老虎,在街上巡逻。看谁还敢捣乱,祥弟想。

他想跟桑迪和古蒂说,可古蒂溜了,朝另一个方向走了,桑迪好像也并不在乎。祥弟觉得古蒂还是在想着莫提,她自己都没多少吃的,还要照顾一条流浪狗。

一会儿,桑迪和祥弟在一家名叫Shree Satyam的珠宝店门口停了下来。这家店夜里关着门,路灯把长长的影子投在它的褐色大门上。珠宝店的铁卷闸门反射着微弱的光,祥弟看到门上锁着一把铁挂锁。桑迪领着祥弟从店旁边的一条小巷里走进去,到处是电线和楼房管道,水从最厚的那个管道里滴下来,落在一个人头上。

祥弟的眼睛习惯了那条小巷里的微光之后,他发现了一个秃头的人,没有胳膊也没有腿,几乎就是方方的一块。他仰面躺着,而且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任由水,或者什么液体,落在头上。听到有人来了的时候,他把头转到一边,睁开眼睛。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怪味。

“达巴,”桑迪说,“这是吃的。”

达巴一听到“吃的”这两个字,就张开了嘴,他紧闭着眼在等着。桑迪把一块羊肉放进达巴嘴里,达巴嚼了几下就吞了下去。然后达巴又张开嘴,桑迪又放进了一块。达巴腰上缠着一块布,那块布脏兮兮的,但好歹能裹住身体,他只长着一个头和一个喘气的身子。达巴吃了最后一块肉后,他舔了舔嘴唇,睁开了眼,几滴水掉在了他胸口上。

“你能把我挪一下吗?”他问桑迪,“昨天这根管子就开始漏水,一直都在往我身上掉。”

桑迪朝祥弟点点头,“帮我抬一下。”他说。

达巴看起来有五十岁了,他看起来挺面善的,祥弟想。也许这是因为他不得不整天看着天空,他的眼睛也有了和傍晚天空一样的灰蓝色。

“抱住他抬起来。”桑迪指挥道。

桑迪抱住达巴的头,祥弟抱住他的腰,他们把达巴抬了起来,祥弟屏住呼吸,味道太难闻了。

“我们只能把你放在这儿。”桑迪跟达巴说。

他们把达巴又放回了地上,离泄漏的管子只有半尺远。祥弟看了看自己的手,还算干净。

“这个新来的男孩是谁啊?”达巴问。

“我的朋友祥弟。”

“谢谢你帮忙抬我。”达巴说。

祥弟点了点头。他不敢看着达巴的眼睛,尽管达巴的眼睛很像天空的颜色。

“桑迪,”达巴说,“帮我挠挠胸口,我都要痒死了。”

“哪儿?”

“哪儿都挠挠吧,求你了,我都痒得不行了。”

祥弟看着达巴脏兮兮的身子,他在想桑迪怎么能有勇气去挠。

“我脑袋边上有个汽水瓶盖。”达巴说,好像他能看透祥弟的心思一样。

桑迪捡起那个锯齿形的金属瓶盖,挠起达巴的胸口来。

“啊……”达巴说,“使点劲,再使点劲。”

“跟我说哪儿啊。”

“哪儿都挠挠!把皮挠破,求求你了。”

桑迪接着把瓶盖挠遍达巴的身体,在一些地方他更用力些。祥弟意识到桑迪以前就帮达巴挠过,因为他知道达巴怎么哼哼是说明他觉得舒服,怎么哼哼是难受。祥弟在想达巴怎么去厕所,然后突然想到那块布那么脏……

“现在挠挠脸吧。”达巴说,然后闭上眼睛等着。

桑迪从达巴身上抬起手来,祥弟发现那个金属瓶盖上面有血迹。

“阿南德·拜依让给你捎个话。”桑迪说。

“我听着呢。”达巴将要挠的那边脸转过来。

“他今天晚上要来找你。他想听听有什么消息。”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他,对,好消息。但是我受够了,这回我要讨价还价了,我不能再干这个了,我想过平静的日子。”

“我明白。”桑迪说。

“请你把我的耳朵也挠挠吧。”

“我得走了,”桑迪说,“我还得给艾玛拿吃的呢。”

“好吧。你走之前,过来我跟你说点事。”

他跟桑迪耳语了点什么,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答应我你会按我说的做,”达巴说,“如果阿南德·拜依不同意我走的话,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我试试吧。”桑迪说。

“谢谢你,桑迪。现在我能睡了,我睡了。”

桑迪把金属瓶盖扔了,拍拍达巴的胸口,领着祥弟出了巷子。祥弟往后看去,达巴正像条虫子一样在地上扭动。

“他跟你说什么了?”祥弟问。

“你别管。”

“他太难闻了,他怎么去厕所啊?”

“他在哪儿,厕所就在哪儿。”

“谁给他洗澡啊?”

“阿南德·拜依不让人给他洗,他越难闻,人们就越离他远远的。什么时候阿南德·拜依同意了,我们就拿桶水浇在他身上,把他浇得浑身湿透,就这样。”

“可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