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心之波动(第3/7页)
“船长,来几句。”
“来几句?”我嘴里塞着月饼,心里是真高兴,“你们不仅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家人。千辛万苦到今天,我们一家人依然还在一起,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珍贵了。来,干月饼,祝大家节日快乐。”
第二天,一个小伙子和他的姐夫,也驱车从温哥华带着月饼赶来了。
异国他乡的感动,分外真切。
雷达有了,螺旋桨修了,帆补了,所有该修修补补的地方,都敲上了补丁。我们到了扬帆继续的时候了。
“生日快乐。”
起航这天,是9月25日,我的爱人梁红的生日。没有蛋糕,只有罐头。“来,丫头,对着大海许个愿吧!”
她抱拳闭眼,虔诚地向大海默许下了自己的愿望。
“一帆风顺,让所有人都一起安全地走下去。”我听到了她的心声。
倍思亲
老陈的媳妇儿王佳、女儿陈梓琳就在码头上,却不能下去拥抱。在洛杉矶,我们被禁止登陆。
阿斯托利亚到洛杉矶,有六天的航程。被无聊折腾得都不爱说话的船员们,居然又都活泛起来,把此前聊过的祖宗八辈的事儿,搜罗出来再讲了一遍。这就是洛杉矶的魔力——这一站是个节点,到达洛杉矶,说明我们的航程走了三分之一,而且最危险的那一段,已经过去了。
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家人,在洛杉矶等着我们。老陈的爱人和女儿,此刻都已经在天使之城等候。我们是一家人,他的家人就是我们的家人。
人的心情好,大海也随之变得温顺。一路顺风顺水,“北京”号平稳地扎进了洛杉矶长滩码头。这天是10月1号,中国的国庆节,“北京”号高悬着五星红旗,抵达美国第二大城市。
老陈的女儿远远地就看见了爸爸,张开双臂,雀跃着跑了过来。
抛锚、拴绳,我们意气风发地准备下船,却被人拦住了,已经下去了的曾乔,又被请回了船上。美国海关,例行检查。
护照、证件、荷兰港和阿斯托利亚两地给的停靠许可,我们都拿了出来,不料海关官员拿着我们的证件,却在那儿抓脑袋。半晌,海关大哥歉意地说:“这事儿有点麻烦,我需要请示一下总部。”
他们遇到的问题,跟阿斯托利亚警察遇到的一样,阿拉斯加、俄勒冈、加利福尼亚三个州的法律都不一样,是其一。其二是,这三个地方,此前都没有接待过来自中国的帆船停靠,大多都是来自澳大利亚和加拿大的,少数来自亚洲的,也是日本帆船;在手续办理程序上,没有参考。
我们有些焦躁地在船上等着,老陈的女儿在船下已经噘起了小嘴。
好事多磨。好在问题很快得到解决,海关带梁红再去办一次航行许可,完事了咱们就算被美国政府第三次准许入境了。
我们的第三份文牒上,准许停靠时间又缩短了,两周。
老陈一家三口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这个汉子的眼角,已被泪水浸湿。我们其他人在边上陪着高兴,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些酸酸的,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千里之外自己的家人。
欢呼和鲜花,突然簇拥了过来,让我们有点儿措手不及。不知道一下子突然从哪儿钻出来了近百号人,他们高举手臂鼓着掌,欢呼着,叫着我们的名字。
一位跟老陈家人一起来美国接我的朋友告诉我说,这些都是自发聚集的网友。大伙儿知道我们今天要在洛杉矶停靠,就都从美国各地跑来了,还有特别从加拿大和东海岸赶来的。优酷的朋友们来了,我在美国学飞机时候的朋友们来了,高晓松也来了。
“我准备的礼物,带来了吗?”我悄悄地问。朋友点头。
现场已经演变成了一场欢迎会和分享会。
曾乔、老陈、魏凯、小宇,他们冒着生命的危险,陪着我和梁红,去完成这次探险,达成我们在南极完婚的梦想,对大伙儿的谢意,我无以言表,只能事先准备一份礼物,送给我最可爱的船员们。
现场的LED屏幕上,出现了魏凯老妈的脸:“家里一切都很好,等暖气来了,我就去把你闺女接过来。”
“你们两个把伙伴带去了,就要保证大家的安全。他们把生命交给了你们,你们也一定要负起责任。”梁红的妈妈,我的老岳母。
“儿子,家里都好,我跟你爸身体也都好。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加油,你是最棒的。”小宇的爸妈。
“保重身体,注意安全,在外边一定要注意吃饭,早饭一定要吃。对外国人要客气一些,多交朋友。”我妈妈的絮叨。
“安全回来,妈给你做饭……”曾乔的母亲。
一路上我们隐忍了太多眼泪,这一刻,一起喷涌而出。每个人都已经泣不成声。漫漫征途,几经生死,我们每个人心里最深的牵挂,就是千里之外的家;我们最沉重的思念,就是那些已经两鬓斑白的面庞和咿呀学语的笑脸。
在船上有过欢笑,有过矛盾,笑过,哭过,无论如何,都过来了。一起经历风雨,一起面临生死。
在船上我是船长,虽然不太会板着脸,一直嘻嘻哈哈,但是有些时候确实显得比较自我和霸道,也跟大伙儿急过眼子上过脸。在这个百感交集的时刻,有很多话,想在这里说出来。
魏凯跟了我很多年了,当年他进我公司时,还是一轻佻的毛头小伙子。我记得他来面试的时候,留着长头发,穿着背心儿,趿着拖板儿。当时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小伙子你先去剪个头发买身衣服再来。到现在,他已经是孩子的爹了,虽然还是有点儿毛毛躁躁,但是有一股韧劲儿。从奥伊米亚康开始,到索马里、切尔诺贝利、马鲁姆火山,再到这次出海远航,他是除了梁红外,唯一一个陪我走过每一站的人。这次出航,本来把扛摄像机的任务交给他的,不料他看着结实的身板儿,却对风浪毫无抵抗力,从上船晕到下船。在船上,躺着的人比站着的人难受。
和曾乔相识于2008年,当时约好一起赴汶川救灾的,但是后来他没去。当时我就挺看不起他的,觉得他怂了。后来得知,他留在北京四处奔走,给我们筹措物资,我承认我错了,这朋友我交下了。他和魏凯一样,除了缺席奥伊米亚康之外,一路同行到了这里。这人的毛病就是嘴巴碎,什么事儿都爱和我抬杠,还爱絮叨,一边干着活儿一边说着些让人起火的丧气话,成了船上的一个负能量源,好几次我都想踹他了。但到了关键生死时刻,他从来没有放弃过。除此之外,曾乔可以说是我最好的帮手,关键时刻能跟我一起脑子清醒,上天入地排解故障的,也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