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夏天(第7/10页)

这种紧张关系,火车上无人愿意谈及——有几次我问到了春季时的事情,但所有人都回避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告诉我她不了解那问题,因为她只是个老百姓。这就是作为老百姓最好的地方——他们永远不需要负责任。这和任何一个国家的人称呼自己为普通人的情形一样,但在中国,老百姓的比例要比大多数地方高得多。几乎你碰到的所有人都那么形容自己,几乎没有人声称自己与社会事件发生的方式有任何关系。

在声称自己为老百姓后,那女人开始问起我关于大山的问题来了。大山是一个加拿大人,说着流利的中文,经常在电视上亮相,而他无疑是中国最出名的外国人。他是所谓的中国通——一个“了解中国”的外国人。在聊得好的日子里,人们把我称作中国通,但我知道那只是恭维。我还有很长的路去走,直到我被接纳为一个中国通,而从我所见到的大山来说,那也不是一个特别有吸引力的目标。也许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但在他的相声喜剧路线与京剧唱腔中,他不止一次表现出一只训练有素的猴子的感觉。

走到哪儿,人们都向我问起大山,而他的盛名则验证了外国人学中文学得多糟糕。那情形就等同于美国人对一个中国人着了迷,只是因为他说着白痴式的英语。

“你知道大山么?”那女人问。“你说我们的汉语说得不错,但没有大山那么好。”

“是的,他说得比我好。”这也是大多数在中国的外国人讨厌他的理由:你的中文进步越多,和老百姓聊得越多,就越多听说到大山,以及他怎么比你好。

“你认识他么?”那女人问。这是另一个想当然——所有学习中文的外国人都彼此认识,通过一个秘密的全国系统保持联系,就好象共济会。

“不,”我说。“我从没见过大山。”

“他的相声说的很好——他很好玩。”

“对。我看到过他说相声。他的确很棒。”

“大山的普通话比多数中国人都说得好。”那女人说。

“是的。有许多人告诉我这个。”

“而且他会唱我们的传统歌曲。他是从你们美国来的吗?”

“不。他从加拿大来。”

“你们美国人对他怎么想?”

“我们美国的电视上没有大山。在美国没有人认识他。”

“他只是在加拿大的电视上?”

“他也不在他们加拿大的电视上。他只是在中国上电视。”

这个,对那女人,以及许多我碰到过的中国人,乃是一个巨大的失望。真是悲剧,一个国家产生了像大山那么有才华的人物,却让一个外国垄断了他。但事实上,就像我对那女人解释的,这乃是加拿大的一个普遍模式,所有具备才华的人总是尽快离开了那里,就好似NHL。她想了想,继续聊大山。

“他有一个中国老婆,”她说。“你听说了吗?”

“是的,”我说。我听说了关于大山的所有的事儿。偶尔人们说他的祖母乃是中国人,这看似完全不可能,因为他的金发。他的中文老师也变得很有名,有时人们建议我搬去东边,去找那位教育家,那种两千多年前春秋时期周游列国的学者所做的那样。我的汉语已有了不错的基础,呆在四川这儿只是浪费,因为连本地人都说不好这语言。

“你知道大山的工资是多少吗?”我问。我想谈谈别的东西,而谈钱总是不会错的。

“他一个月赚好几万,”那女人很肯定地说。“他的工资很不错。你能赚多少?”

“一千块。”

“不像大山那么多。”

“不,”我说。“没有大山那么多。”

“但够了,”她说。“对一个年轻男人来说,一千块够了。”

“是的。这工资比涪陵多数人都高了。我住在涪陵。你听说过吗?在四川。”

她想了想,摇头。

“我肯定你听说过涪陵榨菜,”我说。“它在中国很有名。你见过电视上的广告么?”我唱起来

乌江牌

涪陵榨菜!

用中文唱起来比英文好得多,那女人马上都认出来了。所有的中国人都非常熟悉涪陵榨菜,通过它来解释我从哪儿来是最容易的了。那女人和我又聊了一阵,然后她说了几句我们中国对外国越来越开放的话。我谢过了,她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接着我们进入了吐鲁番——哈密盆地,火车上越来越热,而铁轨边的土地因为阳光而干裂了。远处的山逐渐下沉,而地平线越来越低,直到最后土地完全是平平一片,清澈的天空仿佛巨大的蓝色穹顶,挂在黑土之上。

我们在绿洲小镇哈密停了一个小时,那儿的站台指示牌用了汉语,以及阿拉伯文字。这是我在旅途中首次见到维吾尔族人;他们站在月台上,卖着葡萄与西瓜。维吾尔人有着长长的鼻子,被太阳晒成棕色,而他们的脸部特征好似沙特阿拉伯,或者土耳其,甚至意大利。几个世纪前,他们中的许多曾是沙漠商人,在丝绸之路沿途买卖,而即便今天,那种精神的火花依然会驱动他们跑遍中国寻找商机。维族人经常在大城市里做黑市的外汇生意,他们也会在那儿卖葡萄干和水果饼。即便在涪陵,也常见到几个维族人在下城区的街道上摆摊。他们带着篮子,沿长江而下,在某个城市停留一两周,然后继续前行。在我所见过的所有中国小商人中,维族人乃是最特别的——你能在他们家乡两千英里外见到他们,而他们所拿的依然是一篮子葡萄干与一盆水果饼。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挣钱的。

在哈密,那个安全管理员和我站在一起,看着卖水果的人,我问他汉人与维族人的关系怎样。

“我们中间有些问题,”他说。“有时那关系不好。现在,我们的政府在教育,农业,经济方面给予他们帮助,但那里还是有问题。这是因为历史的缘故,不是因为政策。每个国家都有类似的麻烦——你们美国也有类似的问题,跟黑人之间。”

他提出的这个观点不错,我告诉他说,我不认为新疆的问题是美国的事务。但我说如果它乃是中国事务的话,春季时的暴力事件没有出现在重庆与涪陵的报纸上,看起来很奇怪。

“四川太偏远了。大城市里听说了发生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

“有爆炸,”他说,耸肩。“就像以色列那样。”

“你们公司有维族的员工吗?”

“没有。他们的教育水平不够,而如果教育不够的话,就不安全。如果他们的水平合适的话,我们会雇他们的。”

“你会说维语吗?”

“不。不需要那个。上班,购物,都是用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