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疯狂基因(第6/7页)
看了一会学生们的辛苦劳作,我躲回阴影下。我试着想象费拉西的尼安德特人会过着怎样的生活。虽然这个地区现在是绿树成荫,但在当时应该是一棵树也没有的,只有麋鹿在山谷里悠闲地漫步,旁边可能还有驯鹿、原牛和猛犸。除了这些零散画面之外,我无法想象出更多的场景。于是,我把这个问题抛给了与我同来的考古学家们。来自马克斯·普朗克研究所的香农·麦克费伦(Shannon McPherron)自告奋勇地答道:“他们会感到很冷。”
“身上很难闻。”来自加拿大西蒙·弗雷泽(Simon Fraser)大学的丹尼斯·桑德加特(Dennis Sandgathe)说道。
“可能总是很饿。”宾西法尼亚大学的哈罗德·迪布尔(Harold Dibble)补充道。
“而且没有谁会特别老。”桑德加特说道。晚些时候,回到烟草仓库,我翻看着过去几天里挖出来的小东西。其中有几百块动物骨头的碎片,每一块都已经清理干净,编了号,各自放在小塑料袋里。此外还有数百块燧石薄片,大多是制作石器时打下来的碎片,相当于石器时代的木屑。不过有人告诉我,其中一些薄片本身就是工具。一旦知道要找的东西是什么样子,我自己也能从中发现那些尼安德特人有意制作出来的带斜面的石片边缘。其中有一件石器尤其与众不同:这块手掌大小的薄片有着泪滴的形状。用考古学术语来说,这是一件手斧。不过在那个时候它的用途可能与今天斧子的用途不太一样。它是在壕沟的底部发现的,所以估计已经有7万年的历史了。我把它从塑料袋中取了出来,放在手中左右翻看。它的形状几乎完美对称,而且至少以人类的视角来看是很美的。于是我说:我认为制造这件手斧的尼安德特人应该有着敏锐的设计意识。麦克费伦表示反对。
“我们知道了故事的结局。”他告诉我说,“我们知道人类最终的现代文化是什么样子,于是我们总是想要去解释我们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有一种趋势,总是对过去进行过度的解读,其方式就是把当前投影到过去。所以,当你看到一件漂亮的手斧,你会说:‘看那技艺啊!它简直就是艺术品!’可这只是你今天的角度。你无法由此认定你想要证明的那些论点。”
在已经出土的数千件尼安德特人制品中,几乎没有一件呈现了明确的艺术或装饰意图。某些已经被如此解读的物品,例如在法国中部一个洞穴中发现的象牙吊坠,则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深奥争辩。(有些考古学家相信,这些吊坠是尼安德特人与现代人类接触之后,尝试着模仿的产物。另一些人则认为这些吊坠是由人类制作的,他们在尼安德特人之后占据了那个洞穴。)尼安德特人在这方面的缺失令某些人提出,尼安德特人没有艺术相关的能力,或者对艺术不感兴趣。这两种说法多多少少其实是一回事。我们可以把手斧视为“美的”,但尼安德特人会视之为有用的。从基因组的角度来讲,他们缺少某种或许可以称为审美突变的东西。
我在多尔多涅省的最后一天去访问了附近一处称为贡巴来尔(Combarelles)洞穴的人类考古地点。这个洞穴非常狭窄,在石灰岩的崖壁中蜿蜒曲折达300米之深。自从它在19世纪末期被重新发现以来,这个山洞已经被拓宽了,并安装了电灯,即便仍旧让人感到不舒服,但至少可以安全地通过。大约1.2万年之前,当人类最初进入这个洞穴时,这里情况完全不同。当时洞顶很低,要进洞就只能爬进去,而要在绝对黑暗的山洞中看到东西就只能带着火。然而,人类还是进来了,或许是受某种创造力的驱动,或许是受某种精神力量的驱动,又或许仅仅只是受了“疯狂”的驱动。在这个洞穴的深处,洞壁上绘着数百幅壁画。画中的所有内容都是动物,许多都已经灭绝了:猛犸、原牛、披毛犀。其中画得最精细的那些动物栩栩如生:一匹野马似乎抬起了它的头,一头驯鹿倾身向前,正在喝水。
常见的一种推测是,那些在贡巴来尔洞穴的岩壁上作画的人类认为他们的画具有某种魔力。在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是对的。尼安德特人在欧洲生活了超过10万年的时间,但他们在此期间对于周边环境的影响却没有超过任何其他大型脊椎动物。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如果人类从未登上历史的舞台,尼安德特人仍会生活在地球上,有野马和披毛犀陪伴在身边。人类有了以形象和符号来表达世界的能力,也就有了改变世界的能力。而巧合的是,这也恰恰是毁灭世界的能力。微不足道的几个基因差异令我们有别于尼安德特人,却也造就了所有的不同。
[1] 前美国职棒大联盟的著名捕手,被认为是棒球史上最出色的捕手之一,也是目前获得美国棒球世界大赛冠军戒指最多的球员。——译者
[2] 人科的一种通俗说法。人科除了现代人类之外,还包括已灭绝的古人类和几乎所有的猩猩。——译者
[3] 这些争论发生的时候正值英国的维多利亚时代。——译者
[4] Charles Darwin,The Descent of Man(1871;reprint,New York:Penguin,2004),75.
[5] James Shreeve,The Neanderthal Enigma:Solving the Mystery of HumanOrigins(New York:William Morrow,1995),38.
[6] Marcellin Boule,Fossil Men;Elements of Human Palaeontology,translated by Jessie Elliot Ritchie and James Ritchie(Edinburgh:Oliver and Boyd,1923),224.
[7] William L.Straus Jr.and A.J.E.Cave,“Pathology and the Posture of Neanderthal Man,”Quarterly Review of Biology 32(1957):348-363.
[8] Ray Solecki,Shanidar,the First Flower People(New York:Knopf,1971),250.
[9] 美国越战动作电影《第一滴血》系列中的英雄主人公,由著名影星史泰龙扮演。——译者
[10] Richard E.Green et al.,“A Draft Sequence of theNeandertal Genome,”Science 328(2010):710-722.
[11] 门萨(Mensa)是一个世界顶级智商俱乐部。作者借此形容最后一个实验对于猩猩的难度。——译者
[12] E.Herrmann et al.,“Humans Have Evolved Specialized Skills of Social Cognition:The Cultural Intelligence Hypothesis,”Science 317(2007):1360-1366.
[13] 基因序列中的横线表示缺失或缺失突变。这并不是说该位置没有碱基,因为DNA链必须是连续的。这种表达方式通常出现在序列比对时,用以表示该序列比对应序列短,而横线两侧的序列都能与对应序列比对上,说明这种变短是在横线位置缺失了一个碱基造成的。当然,也可能是对应序列在横线位置多了一个碱基造成的。——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