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第二章 假疯魔,孙膑毁兵书(第7/14页)

公子华几乎被震惊了:“如此说来,三位品酒之人,均已故去!”

“是的!”范厨含泪点头。

“敢问范兄,第四人是谁?”公子华的兴趣越发浓了。

“先父故去之后,小人本来不欲开坛,可在昨日,小人祭过先祖,将坛私开了。小人打出一壶,献与一人。”

公子华大是惊异:“昨日?献与何人了?”

“孙将军。”

公子华眼睛大睁:“可是孙膑?”

“正是!”范厨说道,“数月以来,孙将军一切食用皆由小人打点。小人本为下人,终老一生,无非是为达官显贵忙活,挨的是主人的板子,听的是主人的吆喝,稍有不慎,就有杀头之祸,生活如牛马一般。自从遇到孙将军,小人方知,小人原来也是一个人!”遂将昨日之事详细说来。

公子华听得感动,连连点头:“嗯,应该为孙将军开坛!”

“是的,”范厨泪出,从壶中倒出一爵,跪在地上,呈献公子华,“小人再次开坛,则是今日。恩公在上,请饮此爵!”

公子华生于贵门,长于宫廷,何曾听过这般小人故事?一个小小臣工,一个侍候人的下等厨子,竟有这般经历,又怀如此侠肠,当真让他感叹!公子华眼含热泪,亦跪下来,朝酒爵连拜三拜,双手接过,举爵道:“如此人间佳酿,本少爷得闻酒香,已是大幸,何况饮乎?”

见公子华如此敬重,范厨泪水再出,泣道:“恩公请饮!”

公子华一饮而尽,果是直沁肺腑。

范厨拿起酒壶,正欲再倒,公子华拱手谢道:“美物不可多用,一爵足矣!”

范厨亦不坚持,放下酒爵,再拜道:“小人谢恩公品酒!”

公子华回过礼,眼望范厨,话入正题:“方才听范兄提及孙将军,本少爷倒是想起一事。”

“恩公请讲。”

“不久前,一位友人托本少爷捎带书信一封,说是呈与孙将军。本少爷四处打探孙将军,得知将军已遭不幸,又被接入君侯府中。侯门府深,此信自也无法送达。时间一久,若不是范兄提起,本少爷差点忘了此事!”

“孙将军一日三餐,皆为小人所送。这点小事,恩公尽可包在小人身上!”

“谢范兄了。”公子华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递予范厨,“此信是友人私托,还请范兄小心为上,最好于无人时亲呈孙将军。孙将军现为罪人,万一事泄,累及仁兄,也叫本少爷心中惶恐。”

范厨双手接过:“恩公放心,小人自有分寸。”

孙膑榻前,婢女跪于一侧研墨,孙膑右手执笔,在竹简上一笔一画地认真书写。

范厨手提饭盒,走进院子,小声禀道:“孙将军,歇会儿吧,午饭来了!”

孙膑拱手道:“有劳范兄!”

婢女拿走木板、竹简及其他用品,候立于一侧。范厨突然一拍脑门:“对了,将军爱吃咸蛋,小人却忘带了!”转对婢女,“姑娘,咸蛋就在案板上,你腿脚快,速去拿来。”

婢女答应一声,碎步离去。

范厨走至院中,四顾无人,急回房中,从袖中摸出公子华的书信,跪下禀道:“有人托小人捎一书信与将军,务请将军无人时拆看。”

孙膑大吃一惊,凝视范厨,见他如此郑重,知非寻常书信,伸手接过,放入枕下,拱手道:“谢范兄了。”

范厨见到恩公所托之事已经办妥,这才取出饭菜,摆于几前。不一刻,婢女拿着两只咸蛋回来,呈与孙膑。

孙膑用完餐,范厨拿上餐器,自回灶房。

孙膑转对婢女道:“姑娘,我想打个小盹,你也累了,关上房门,到偏房歇去。”

婢女答应一声,退出门外,关上房门,却不敢去偏房歇息,只在院门外候立。

孙膑从枕下取出书信,启开读之:

惊闻将军蒙冤,在下心如刀绞。经多方查证,在下窃知,诬陷将军者,武安君是也。事出突兀,在下惊愕之余,急告将军,望将军小心为上。

望春楼对局人木雨亏

孙膑读毕,急将信函合上,闭眼沉思许久,自语道:“不可能!”顿有一时,再次摇头,“此事断无可能!”

又过一阵儿,孙膑再次拿过信函,细读一遍,再闭眼睛思忖有顷,恍然悟道:“嗯,我明白了。秦人所欲者,魏也;秦人所惧者,我和贤弟也!眼下看来,我受陷害,或是此人所为!前番此人约我对弈,若非陛下点破,我仍不知是计。今番他又写来此书,必是再行离间之计,好使我兄弟反目,以利秦人。且罢,待贤弟来时,我当言及此事,让他有所提防才是。”

孙膑想定,将信复置于枕下,安心睡去。

及至傍黑,庞涓回府,因是惦念《孙子兵法》,匆匆用过晚膳,急与庞葱赶至小院,于孙膑榻前坐下,将被子掀开,细细察看孙膑伤势,轻声问道:“孙兄,今日感觉如何?”

孙膑点头道:“好多了,只是痒得钻心。”

庞涓呵呵笑道:“痒是好事。只要发痒,就说明伤口在愈合了。看这样子,不消多久,孙兄就能下炕了。”

“是该下炕了!”孙膑亦很高兴,“一天到晚躺在榻上,憋屈得很。再说,坐在榻上写字,真还不行,一个时辰也写不出几行。”

庞涓从几案上取过竹简,扫过几眼,赞道:“孙兄坐在榻上,也能写出如此好字,实令涓弟叹服。写完几篇了?”

“这是第三篇,也就完了。”

孙膑陡然想起书函的事,将手伸入枕下,摸到书信,正欲拿出,却见庞涓扭头望向婢女:“今日范厨共送几菜?”

婢女叩道:“四菜一汤。”

“嗯,报上名来。”

“四菜是青菜、豆腐、腊肉、咸鱼,一汤是荠菜蛋汤,外加两只咸蛋。”

庞涓眉头一皱,眼睛一横,转向庞葱:“葱弟,召范厨来。”

庞葱转身,正欲离开,孙膑心头一凛,急问:“贤弟,召范厨何事?”

庞涓怒道:“本府虽穷,参、茸之物不是没有。孙兄伤势正在愈合,营养最是关键。这些菜肴皆是寻常百姓盘中之物,这厮却做来与孙兄吃,岂不找打?”

孙膑笑道:“贤弟,此事与范厨无关。这些菜肴均是膑所喜食,菜谱也是膑亲笔书写,范厨不过奉命做出而已。贤弟要责,责膑好了。”

“若是这么说,涓弟暂先饶过这厮。”

孙膑低头思忖:“看来,书信之事真还不能告诉贤弟。他若知晓,必要追查书信出处,岂不害了范厨?”这么想着,摸到书信的右手也抽出来。

庞涓却未注意,扫一眼几案上孙膑写就的竹简,笑道:“孙兄,涓弟实在憋不住了,这些竹简,暂先拿回去拜读。”言讫,动手将竹简悉数纳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