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第一章 六国伐秦,公子卬奉命困苏秦(第2/7页)
“此为地利。”庞涓话锋一转,“自商鞅变法后,秦人国势日强,关中人口兴旺,河西户籍也大大增加。据在下所知,秦人总数或不低于四百五十万众,可征之丁不下百万,此为人和。”
众将面面相觑。
六国合力伐秦,力量对比一面倒,庞涓却在此地处心积虑地夸大秦人之利,谁也忖不出他想表达什么。
“诸位将军,”庞涓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高,字字铿锵,“秦人所缺的只有一项,就是天时。是天要亡秦!天要亡秦,秦不得不亡!今六国纵亲,六军云集,群雄蚁至,更有诸位将军身历百战,秦人即使占据天堑,拥有四塞,我等铁蹄照旧将其踏成肉饼,碾作肉末。”
“庞主将,”昭阳嘴角撇出一丝冷笑,“还是痛快点,说说你是如何把秦人踏成肉饼吧!”
“昭将军莫急,制敌首要知敌。秦虽有地利,兼具人和,却也有其软肋,归总为五不利。”见诸将目光齐射过来,庞涓稍稍提高声音,“一不利,秦先有河西之战,后有商於之战,虽然取胜,国力却伤,致使其之后伐赵晋阳失利,伐韩宜阳未果,不敢再动刀兵;二不利,秦室易主,宫廷内争,商鞅遭诛,新法受挫,尤其在河西、商於等地未得人心,流民纷纷再返河东;三不利,关中连旱三年,五谷减半,个别城邑出现饥荒,迫使秦宫开仓赈灾;四不利,西戎诸部不稳,义渠时有骚扰,秦宫虽有安抚,却难服其心;五不利,秦失商鞅,国无大才,虽得公孙衍,却也不足为惧。至于司马错,不过是一介匹夫,有勇无谋之徒。”
“庞将军所言甚是。”田婴拱手附和。
“再看秦国战力,”庞涓再次指向沙盘,“秦虽有数十万可征之夫,却多为苍头,不堪一击,具战力的不过三十万众。除去各邑守卒和镇守西戎、义渠边关诸部,秦可用于抗我铁蹄的不足十二万众。我有纵军逾四十万,战车数千乘,无不是铁甲之士,身历百战,因而,在下以为,此番伐秦,只要谋略得当,部署出奇,我当稳操胜券。”
“庞主将,不要绕了,亮出你的宏图大略吧!”昭阳急了。
“在下以为,我可兵分三路,左路为楚,出襄、宛,直取商於,破武关入秦;右路为赵、燕,过汾水谷地,由义渠辖地西渡河水,自北向南攻伐河西,在下已说服义渠约好借道;中路为韩、齐、魏三国联军,兵分两路,一路直取函谷关,一路直取蒲阪关。三路大军同时攻击,秦必左支右绌,首尾失顾。”
平心而论,庞涓分头进击之谋既合理,又能部分避开六国军队兵种不一、战力不齐、将帅难以协调等诸多弱项,不失为实用上策。
众将正自思忖,昭阳冷冷说道:“此谋虽好,制秦却是不济。”
“哦?”庞涓缓缓转向昭阳,“昭将军可有良谋?”
“请问主将,如果击敌,是掌有力,还是拳有力?”昭阳以问作答,同时伸出两手,一手作掌,一手作拳。
“请将军直言。”
“我六国纵亲,为的是形成合力,以势压敌。势宜合不宜分。正如将军方才所言,秦有四塞之固,我若兵力分散,一塞亦不可破。我若兵合一处,任它铜墙铁壁,必可碾为粉末。”
昭阳说出此话,却是出于私心。若按庞涓谋划,由楚单取商於谷地,就与屈武所谋异曲同工。更要紧的是,对商於谷地,昭阳所知甚少。如果由楚单取商於,就等于他须将伐秦的主导权拱手让予屈氏,从而错失灭秦独功。庞涓所言甚是,只要合纵军攻克函谷,夺占咸阳,商於自也不攻自破,唾手可得。那时,功劳簿上,根本就不会有他昭氏。
庞涓眉头紧皱,目光扫向田婴和公仲。
田婴附和昭阳:“嗯,昭将军所言有理,在下赞同。”
公仲曾在申不害麾下与昭阳交过手,对他本无顾忌,这又奉了昭侯旨意,实帮庞涓,更不把昭阳看在眼里,瞥他一眼,朝庞涓拱手,朗声叫道:“在下赞成庞将军分兵合击方略。”
庞涓冲他点下头,转望子之与李义夫:“昭将军主张合兵一处,主攻函谷,两位将军意下如何?”
二人一齐拱手:“谨听主将之命。”
庞涓还过礼,转对昭阳微微拱手,语气甚是缓和:“昭将军,在下以为,函谷路险道狭,秦人更在关前夹道筑垒,易守难攻,既不利我军兵力展开,又难以用势。在下直言,请昭将军三思。”
昭阳亦拱下手,微笑道:“将军善于野战,未必善于攻坚。不瞒将军,在下帐前有巧匠一人,可制云车。此车高约数丈,四周装甲,下安数轮,可自由推移。每车能容十人,上有箭孔,一旦升起,凭它什么壁垒,一如平地。只要突破此关,虽有关后两百里狭谷,却是敌我共之,我兵强粮足,遇关攻关,遇垒破垒,有何惧哉?”
见他执意如此,庞涓的双眉渐渐拧起,思忖多时,点头应道:“也好。昭将军既有攻坚利器,在下同意兵合一处,在函谷关前与秦决战。”转问众将,“诸位可有异议?”
公仲的嘴巴动了动,见其他人皆没作声,也合上了。
“好。既无异意,众将听令!”庞涓敛神凝气,朗声行使主将职权。
“谨听大将军吩咐!”众将异口同声。
“一个月后,各将本部兵马开赴崤塞,会师伐秦!”
众将得令散去。
庞涓留下昭阳、田婴,就陉山、黄池旧事分别道歉,当场承诺,说魏王有旨,只要伐秦功成,魏对楚归还陉山,对齐不再插手宋事。
宋国是齐国之痒,陉山是楚国之痛,二人听到庞涓这般承诺,无不欢喜。尤其是昭阳,原本对庞涓有些成见,这阵儿前怨尽释,相拥言欢。临别时,庞涓再三叮嘱他赶制云车,昭阳满口应承,兴冲冲地乘车辞去。
二人刚一离帐,张猛急急跨进,朗声禀道:“庞将军,昭阳此谋当为下下之策,将军不驳反纳,实令末将不解。”
庞涓呵呵笑道:“你真这么想?”
“这么想的不止末将。”
“哦?还有何人?”
“公仲将军。公仲将军临别时,再三要末将代为转达。公仲将军说,列国之兵宜分不宜合。我若四下出击,一可发挥人多势众的优势,二可分散秦人防御。如此之多的兵力合在一处,六军等于一军,合纵不如不合!”
“唉,”庞涓长叹一声,“与我一心者,只有公仲将军啊!”
“可将军却——”
“张将军,此谋既不可,也未必不可。”
“这——”
庞涓将张猛引到沙盘前面,指沙盘道:“将军请看,从渑池到陕,再到曲沃,长百余里,除去数十里崤塞,余皆坡缓谷阔,利于列国军队屯扎。反观秦人,从函谷关至阴晋,道狭谷窄,不利大军运动,后援不足。我六军齐集于此,更有楚国云车攻坚,秦必震惊,也必死守函谷。谷狭人多,后备必不足。此时,将军即引奇兵,从此处——”指向阴晋北面的河水,“就是封陵,秘密渡河,袭占阴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