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第四章 大败庞涓,张仪一石二鸟解合纵(第4/8页)

显然,公孙衍的判断绝非臆猜。

司马错拍腿叫道:“怪道庞涓迟迟不下战书,急得末将手心痒痒。原来他留着这一手,是在候天气呢!”

惠文公已经镇定下来,转问公子华:“河东魏人可有异动?”

“回禀君上,据微臣探知,河东魏人尚无异动。只是,安邑附近魏兵有明显增加,只未见其他列国纵军。”

情势已经摆明了。

惠文公微微点头:“嗯,观庞涓数次用兵,无一不是以奇制胜,攻敌不备。此番对阵,他又故伎重演,列纵军于函谷关外,引我注意,然后,趁天寒地冻,河水冰封,以奇兵渡河,大兵跟进,取绕过函谷、制我河西之效!”

诸臣纷纷称是。

惠文公转对公孙衍:“爱卿既已识破敌策,可有应对?”

“函谷关现有精兵十万,臣拟回调三万,协防少梁,备引燃之物,沿河水暗设岗哨,一旦发现魏人涉渡,即于初渡时击之,逼敌退却,烧其渡桥,与敌隔河对峙。”

惠文公思索良久,摇头道:“函谷关正面对敌,十万已是不多。这样吧,就调协防宁秦的三万锐卒去少梁吧!”

张仪嘴巴动了几动,强力憋住。

“爱卿可是有话要说?”惠文公的目光望过来。

张仪抱拳应道:“臣以为,宁秦为我咽喉要冲,远重于少梁。河水由河西军民守之足矣。河西郡都尉吴青将军家住少梁,熟悉河西各邑,颇能征战,君上只需责以重任,可保少梁无失,河水无虞。”

“好吧,就依爱卿。”惠文公略一思索,转对身后御史,“拟旨,升河西都尉吴青为河西郡守,抽河西郡各大邑锐兵一千,小邑锐兵五百,确保少梁无失,河水无虞!”

“臣领旨。”

诸臣又议一时,各自领命而去。

西北风再次刮起,如冰刀般削向大地上的所有生命。

中军帐里,张猛、公子卬的四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庞大的沙盘。沙盘上赫然摆着从大帐外面的寒地上拿回来的两只大木桶。

庞涓拿棍子狠敲木桶,发出“咚咚”的闷响。不用再审,单听声音,两只大桶全冻实了。

庞涓的嘴角浮出一丝笑,目光飘过张猛:“张将军,在下交付之事,可备妥当?”

张猛朗声应道:“一应物什均如主帅吩咐准备就绪,三万锐卒整装待命!”

“好!”庞涓将那丝笑猛然敛起,一字一顿,“两位将军,听令!”

公子卬、张猛“唰”地立定。

“魏卬听令!”

“末将在!”

庞涓目光直视公子卬:“本帅命你为征秦先锋,引安邑城中步卒五万,从这儿,烂泥滩,”指向少梁东侧的那段河谷,“涉河破敌!”

“末将遵命!”

“知道如何攻吗?”

“涉渡之后,袭取少梁,抢占河西!”公子卬不假思索,显然对此已经酝酿许久、胸有成竹了。

“正是!”庞涓赞道,“公子可以大张旗鼓,兵分多路,分散袭击河西诸邑,可攻则攻之,不可攻则疑兵惧之,是否攻取城池并不重要。另外,你要四插旌旗,遍点狼烟,使五万变十万、十五万,声势越大越好,要使秦人摸不清底细。秦人主力皆在函谷、阴晋一线,少梁及河西仅有守卒,可用疑兵。”

“这……”公子卬有点转不过弯来。

“张将军,”庞涓也不解释,转向张猛,“你引锐卒三万,直插这儿,”指向封陵一处地方,“飞猿峡。在下曾去那儿实地察看过,虽然流急,峡谷却窄,可搭建水上浮桥。等抢渡成功,立即拦腰截断函谷道,分兵两路,一路向东,从背后攻击函谷关,择险筑垒,堵死函谷关敌军退路,一路向西,攻击阴晋方向,择险筑垒,堵死秦人援军!”

这是个极其大胆、出奇、切实可行的制敌方案,庞涓严格保密,除惠王和张猛之外,谁也没有透露,直到此时才和盘托出。

公子卬听得两眼发直,既惊且喜。

“两位请看,”庞涓指着沙盘,“函谷关如秦之口,大张狼牙,意图啖我,函谷道如秦之喉,阴晋如秦之胃,关中如秦之五脏六腑。我若拦腰卡断其喉,函谷关秦人的十万锐兵必腹背受敌,粮草不继,就如瓮中之鳖,除投降之外别无退路。歼灭此敌,函谷道尽归我有,那时,我即长驱直入,直捣秦人腑脏。不过——”目光缓缓望向张猛,语气加重,“将军此举,如卡喉之刺,秦人必以全力围堵,将军务要挺住。如果要你坚守二十日,三万人够不?”

“足矣。”张猛早对那处地势了若指掌,点头应道,“主帅选了好地段呢。函谷道到飞猿峡这里,又狭一些,南面是大山,背面是河水,少有回旋余地,兵力再多也难展开。即使这三万步卒,至少也须左右各展开二十里,够秦人喝一壶了。”

“这样吧,我再予你援兵一万,屯于河北,情势危急时,也好有个接应。总之,你要像钉子一样,牢牢卡死在那儿。”

张猛声音响亮:“主帅放心,末将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卡死敌喉!”

公子卬这才明白轻重,扑通一声跪下,放声悲泣:“主帅——”

庞涓大怔:“公子,你……这是为何?”

“主帅,”公子卬跪前几步,泣不成声,“在下……在下不才,愿与张将军对调,引精兵前往飞猿峡,恳求成全!”

“公子,”庞涓大为感动,一把拉起公子卬,握其手道,“非在下不予成全,实乃用兵要诀。吴子曰,‘人有短长,气有盛衰。’用将之要,在于各展其才。张将军久镇阴晋,统辖函谷关,对函谷道山川地势、要塞壁垒了如指掌,此任非他莫属。而公子长于造势,若是长驱直入河西,必能使河西热闹,最大范围地牵动秦军,减缓张将军压力。此外,使公子主攻河西,在下另有用意。河西失于公子之手,亦当由公子收回才是。烂泥滩非为佯攻,实为主攻。公子涉河之后,可兵分数路,自在打去。秦军主力皆在函谷关,背后五脏六腑,任由公子捣毁。公子若得余力,还可直插阴晋,助张将军一臂之力。待函谷守敌尽歼,阴晋崩塌,秦人军心涣散,那时直捣咸阳,公子就在最前沿,先锋当仁不让!”

听完庞涓如此用心,公子卬方才止住悲泣,郑重点头。

入夜,宁秦城头,灯火点点,冷风嗖嗖。

惠文公站在城门楼上,心事重重地望着远处。视野尽头,是一溜或高或矮的山峦,在这夜色里像是一群黑乎乎的魅影。魅影后面,是被寒气侵逼的滚滚河水。

“君上面有忧色,可为何事?”陪在身边的张仪轻问。

“不瞒爱卿,大战在即,寡人……心里没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