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第七章 躲楚使,庄子离乡投友(第7/8页)

庞涓突袭谷地,夺回陕邑。战报传至秦宫,秦王急召诸臣商议应策。群情激愤,纷纷要求与魏开战。

“君上,”在崤山险遭不测的司马错早欲复仇,慷慨陈词,“曲沃、陕、焦诸邑,背依函谷,进可攻,退可守。攻北可经由渡口,直取安邑,攻东可直取北崤塞,直抵洛阳,攻南可直取南崤道,直入宜阳,实乃战略要冲之地,是以庞涓与我争夺!”

“以爱卿之见,该当何如?”

“与魏开战!”司马错猛挥右手,“前有六国,我尚不惧,今只有魏卒,臣誓夺回陕邑!非但夺回陕邑,臣还奏请攻夺崤塞,占领渑池,打通东出之路。同时,出兵收复临晋关。河西之地,不能容魏人插足!”

众臣纷纷附和,与魏开战声沸沸扬扬,充满朝堂,唯有坐在臣辅首席的张仪一声不响。

“张爱卿,”秦惠王看过来,“你如何看?”

“回奏大王,”张仪微微拱手,“臣以为,眼下我不宜对魏开战。”

“哦?”秦惠王倾身。

“非但不宜开战,臣还建议将曲沃诸邑,包括太阳渡还给魏人,与魏睦邻。”

公孙衍走后,秦王再没拜相,张仪名为左相,实际是秦国的唯一相国,内政、外交一手独揽。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张仪初任相国即遇挑衅,照理当雷厉风行,借挫败纵军锐势,一举打通崤塞才是,不想张仪竟在这朝堂之上公然孵软蛋,实在有损威仪,大煞风景。

众臣面面相觑,有嘘声发出。这些人中有许多与公孙衍相善,张仪代公孙衍为相,他们原本不服,这又见他如此犯软,无不生气,尤其是武将。但张仪眼下是百官之首,众臣忌惮,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看向司马错,显然指望他能有反驳。

“敢问左相,”司马错果然不负众望,惊愕之余,略略拱手,沉脸问道,“是害怕魏人呢,还是害怕庞涓?”

张仪微微一笑,闭上眼去,没有理睬。

“左相大人,”司马错脸上挂不住了,声音激昂,“六国纵亲,数十万人马压境,我且不惧,单单一个魏寇,敢问左相大人惧在何处?”

“是呀,是呀,”众臣纷纷附和,声音不齐,但话是一样的,“请问左相大人惧在何处?”

“诸位,”张仪朝众人拱手一圈,“在下只惧一个,因小失大,得豆丢瓜。”

张仪的“得豆丢瓜”四字,让在场人再吃一惊,只有秦惠王表情释然,显然明白了他的所指。一声重重的咳嗽之后,惠王宣布散朝,但留下张仪、樗里疾、司马错和公子华四人。

“张爱卿,”惠王冲张仪微微一笑,“讲讲你的瓜吧,国尉等不及了。”

张仪朝司马错呵呵笑道:“此瓜本是国尉所种,要讲也该国尉来讲才是。”

此时,司马错这才似是明白张仪所指,半是迟疑:“左相所指,不会是巴蜀吧?”

“正是巴蜀!”张仪重重点头,“纵亲军溃退,纵亲列国无暇顾我,我将有至少三年时光,正是图谋巴、蜀良机。巴、蜀乃后备粮仓,蜀道虽远,但若遇到饥荒,有粮就比无粮强。再说,巴、蜀之民骁勇善战,堪为上乘兵源之地……”顿住话头,给出一个笑。

最后一句显然是说给司马错的。

“可……”司马错显然听进去了,吸口长气,“庞涓那厮如果得寸进尺,又该如何?”

“国尉尽管放心,”张仪笑道,“不是吹的,天底下没有人比在下更清楚他了!”

“爱卿不是虚言吧?”惠王忙问,“难道苏秦也看不明白他吗?”

“当然能,”张仪应道,“不过,苏秦看明白的是他的正,微臣看明白的是他的邪。此人邪大于正,所以苏秦拿他束手无策。”

“对,”公子华点头应道,“据在下所知,此番伐我,苏秦极力反对,却被庞涓设计支开,耍得团团转呢!”

“那……孙膑呢?”樗里疾问道。

“邪不压正。孙膑不屑与他斗邪,所以那厮害怕,才设计害他!”

“咦?苏秦亦是一身正气。既然邪不胜正,为何庞涓害怕孙膑,却不怕苏秦呢?”

“这个嘛,”张仪呵呵笑道,“叫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庞涓与苏秦不在一个层级上,苏秦之正,压不住其邪。庞涓与孙膑在同一个层级上,庞涓之邪压不住孙膑之正。”

“爱卿呢?”惠王兴趣来了。

“至于微臣,”张仪拱手应道,“与庞涓虽说不在一个层级,玩的却都是邪。他邪,微臣比他更邪。呵呵呵,以邪对邪,他玩不过微臣。听说那厮在黄池摆出什么王八屎溺阵,一举擒住齐将田忌,可有此事?”

“有有有,”公子华乐了,“天下传为美谈呢!”

“什么美谈?”张仪鼻子一哼,“那个计是在下手把手教他的!”

言及此处,张仪顺口讲出当年鬼谷里的那桩恶作剧王八事件,听得众人乐翻肚皮,无不竖拇指大赞张仪,尤其是惠王,反复征询每个细节,细细品味。

一番言笑过后,惠王转入正题,诏命张仪出使魏国,以曲沃诸邑与魏睦邻,秦人退回函谷关,恢复战前格局。

张仪受命去后,惠王转对司马错、公子华、樗里疾,伸拇指赞道:“晓得什么叫大才了吗?大才就是,在关键辰光,永远晓得瓜与豆的差别。曲沃、崤塞、临晋关,这些都是豆,不过是寡人点心,随时想吃,伸手就可捏一粒,巴、蜀却是大香瓜呀,你们将此香瓜搁在枕边,只让寡人闻香味,叫寡人何能睡得下呢?”

“微臣想得小了。”司马错揉搓两手,憨憨地笑了。

“司马爱卿,”惠王看着他笑道,“魏国元气已伤,庞涓折腾不出名堂。有相国去哄哄他,啥事也就没了。你把精力腾出来,这就整顿三军,挑选五万精壮,准备山地战。”

“微臣领旨!”司马错朗声应过,拱手退出。

殿里只有公子华与樗里疾了。

“小华,”惠王转向公子华,压低声音,“苏秦可有音讯?”

“前时在邯郸,不久前驰往蓟城去了。”公子华应道。

“蓟城?”惠王似吃一怔,盯住他问,“做什么去了?”

公子华摇头。

“会不会是奔燕、齐十城去呢?”樗里疾接道。

“嗯,想必是了。”惠王微微点头,沉思良久,转对公子华,“眼下纵军虽有缓解,但苏秦仍是寡人心腹大患。吩咐黑雕,加派人手,监视此人一举一动。”

“这……”公子华面现难色,“苏子身边不止一个飞刀邹了,近来好像另有高手,臣弟疑为墨家弟子,防范极严,任何人也接近不得。前时有两个黑雕近前窃听,刚过围墙就被发现,所幸逃得快,对方也似不想结怨,尚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