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第五章 论兵道,孙膑围魏救赵(第2/9页)
“臣不敢欺君。”田忌豁出去了,字字铿锵。
威王长吸一口气,再次捋须,身子坐直,目光依旧不离田忌:“爱卿呀,不是寡人不肯应允,是……就今日观之,你的马力尚欠三分,若是再战,只会输得更惨。”
“臣另有良马。”
“哦?”威王来劲了,转头看向坐在身边的孙悦,见他也是诧异,笑道,“若是如此,倒是好玩。不过,寡人之马,轻易不会出战,倘若出战……”
“臣请一赌。”
“好!”威王一震几案,“寡人要的正是这个!请问爱卿,欲赌几何?”
“愿赌千金!”
“田大将军,”坐在威王另侧的邹忌接腔了,半是揶揄,半是怂恿,“向王马挑战,与我王作千金之赌,断非寻常儿戏,望将军三思。”
“相国大人,”田忌不软不硬地回应,“你我同朝多年,可曾听闻田忌儿戏过?”
“启禀我王,”邹忌重重点头,看向威王,揖道,“上将军方才所请,既非儿戏,臣奏请我王恩准。”
“准爱卿所奏。”威王看向田婴,“上大夫,今日之赛,田忌将军输而不服,请求三日之后复战,寡人应战,依旧分上中下三驷,三局二胜制,赌以千金!”
“臣斗胆祈请,赌资每一轮千金。”田忌又出一句。
田忌如鬼附体般不顾一切地顺竿子再爬,在场诸人无不震撼。
威王也是发蒙,愣怔半晌,方才回过神来,盯田忌一眼,转对田婴,一字一顿:“拟旨,依田忌将军所奏,三日之后在此复战,赌资每轮千金!”
田忌既已出尽风头,却又这般不顾一切,目的何在?田忌称其另有良马,若是真有良马,焉何关键辰光藏而不用,待一切输定后,这又拿出补失?再说,田府有多少良马,齐国有多少良马,经过两年赛事,他邹忌也早略知一二了。此番大赛,田府出战之马已是最优,断不可能于陡然间生出比之更强劲的千里之骏!
邹忌闷坐于室,越想越无头绪,忽地想起公孙闬,使人召请。
“公孙先生,”邹忌亲手为他斟上一盏好茶,“今日之事,想必你也看到了。田忌三战皆北,仍求复赛,称其另有良马,且愿赌以每轮千金,岂不是以卵击石、鬼迷心窍么?老朽拙浅,有请先生譬解。”
“回禀主公,”公孙闬谢过茶,直言以告,“若是不出公孙闬所料,田忌提请复赛,断非一时之昏,而是另有奇谋!”
“是何奇谋?”邹忌倾身以问。
“主公所弃之谋!”公孙闬语气极是笃定。
邹忌心中一堵。
所弃之谋即公孙闬在赛前所进之以中驷换下驷之谋。想到在今日赛场上,田忌三战皆败于王马,仍旧那般显摆,邹忌有点后悔未听公孙闬之言,否则,绕场说“同喜”的就是他邹某了。
“你是说,”邹忌闭目有顷,“田忌会以中驷换下驷?”
“不,是以下驷换上驷,依次类推!”
邹忌深吸一口气,豁然洞明。是的,若以此推,田忌或将一败而二胜,这想必就是他敢赌以千金的底气所在。如此绝妙主意,断非田忌所能谋出,定是此人身边另有高人,而这个高人,也当是苏秦无误了。苏秦为赵求救,而田忌与庞涓有羞辱之仇,苏秦必是游说田忌,出此妙策以博大王战心。
邹忌越想越觉透彻,再观眼前公孙闬,非但无猥琐之相,反倒现出一个堪比苏秦的旷世奇才来,真正叹服起淳于子慧眼识人了。
“先生既已识破其谋,”邹忌拱手揖道,“可有应策教我?”
“教字不敢,”公孙闬回以一揖,“闬以为,主公可有两策应之,一是觐见大王,奏以田忌之谋,让大王及时调整王马,击败田忌;二是不破此事,倾尽家财,赌田忌之马获胜,主公或可得到一笔巨财。”
邹忌闭目思考,良久,脸上现出一丝阴笑:“谢先生良谋,不过,本公一不想奏请大王调整王马,二不缺钱财。”
“想必主公另有奇谋了?”
“哈哈哈哈!”邹忌爆出数声长笑。
“主公所笑何事?”
“笑他田忌,”邹忌收住笑,一字一顿,“自作孽,不可活,今日田忌之谓也!”
“主公?”公孙闬有点茫然。
“先生且看,”邹忌眼中射出两道阴光,“若那田忌未从先生所断,亦无良马备用,三日后复赛,必输三千金,以田府所积,多不过千金,若输三千金,其家产败尽不说,空贻天下笑耳!若那田忌真如先生所断,以其下驷对王马上驷,以其上驷对王马中驷,以其中驷对王马下驷,就是欺君。依据齐法,欺君之罪,当诛三族。田忌得三千金而受诛三族,再贻天下笑耳!”
“主公远谋,公孙闬叹服!”公孙闬拱手长揖。
“是他田忌自己作死,怨不得本公!”邹忌一字一顿,看向公孙闬,“虽然,我等不可掉以轻心。拜托先生多方打探,若是田府真的匿有良驹,速来报我。”
“敬受命!”
齐都雪宫,威王双眉凝起,在厅中慢悠悠地转来转去。
辟疆两只眼珠子,只跟着威王转,对面孙悦,两眼微闭,一动不动地端坐于席。
“哈哈哈哈,”齐威王陡然住脚,长笑几声,回到自己的主席之位,捏紧老拳,迭声叫道,“寡人得矣,寡人得矣!”
“父王?”辟疆小声问道。
“看到苏秦了吗?”威王乐呵呵道。
“苏秦?”辟疆大惑不解,“苏秦怎么了?”
“若是不出寡人所料,田忌身后是有苏秦在撑着,如若不然,借他个豹子胆,他也不敢罔顾一切,这般玩命。”
辟疆陷入深思。
“疆儿,”威王由衷赞道,“这个苏秦,真正是吃透寡人之心哪,他此来搬兵,本为水火之急,却又不急不躁,因他晓得寡人与那魏罃必有一拼,这个邯郸,寡人想不救也是不成啊!”
辟疆长吸一口气,两只大眼扑闪着,似是仍未完全领会父亲。
“这且不说,此人竟然吃准寡人赛马是为备战,坐庄聚赌是为筹款,这又担心寡人款项筹得不够,方使田忌杀寡人个回马枪,将这场赛事用足,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可……”辟疆依旧不解道,“苏子用心虽好,却也是走的险棋,起码是把田忌将军逼上绝路了。依田府之马与王马比拼,无异于以卵击石,赛一百场也是个输。”
“唉,”威王长叹一声,“这也正是寡人为难之处。赛场胜负,依苏子之智,显然早就料到了。但他算准的是,如果再赛,寡人是只能输,不能赢啊。”
“为什么?”
“因为寡人赢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