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第七章 弱齐势,张、庞借刀杀人(第4/9页)

“青牛兄弟!”庞涓急赶过来,在青牛身边蹲下。

听到庞涓声音,青牛悲声长号:“将军——”泣不成声。

庞涓转对庞葱:“快,扶青牛兄弟回房,他动不得!”

庞葱招呼两个仆从,不由分说,将青牛架入房中,置于榻上,交给翠屏照料。

两百多缟素男女,有老有小,齐刷刷地当院跪着,将个偌大的院落塞了个满满实实。没有哭声,也没有人多说一句话。所有诉求,尽在不言之中。

“阿弟,”庞涓看向庞葱,“家中可有存金?”

庞葱凑他跟前,小声禀道:“有,但不多了。”

“多少?”

“百二十镒。”

“大声讲!”庞涓厉声说道,“有金多少?”

“百二十镒!”庞葱这也提高声音,让院中所有人听个明白。

“银子呢?”

“五百八十镒。”

“封地共有多少田产?”

“这……三百一十井!”

“所有田产尽皆变卖,家中金银一镒不留,全部用作抚恤阵亡将士!”

“阿哥,”庞葱惊呆了,压低声音,“府中也得花费,还有三十金是……是大王送给嫂夫人的陪嫁,动不得呀!”

“没有动不得的,因为你的嫂夫人是个魏国人。”庞涓一字一顿,转向众人,声情并茂,“诸位父老,诸位姐妹,我们的勇士已经流血,我庞涓,还有我夫人,纵使上天入地,也决不会让他们的亲人再度流泪!”不待众人回话,拳头一紧,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院内院外,所有人都听到了,所有人也都流泪了。没有谁再说一句话,一个个不无感动地跟在庞涓身后,四散离去。

一番危机被庞涓披肝沥胆的几句豪言壮语轻松化解。然而,庞涓的心情并未因化解危机而显出轻松,而是愈见沉重。

回到府中,庞涓将自己关进静室,也即他藏书颇多却很少翻阅的书房,在一堆又一堆的尘封竹简中闭目冥想。

他的心在滴血,不是为他的库银,不是为他的田产,也不是为那些阵亡将士的亲人们讨要抚恤的无奈与泪水。

所有这一切,尽皆不在他的视界之内,也不应该成为他的关注。

他的心在为他一手训练出来的近两万多武卒一朝覆没而滴血。为了这些武卒,他不知花费多少时间,更不知耗费多少心血,而要再建武卒,又将何其艰难!

正自伤感,外面传来脚步声,房门不敲而开,一人脚步甚轻,径走进来。

在这府中,敢于这般走进静室的只有一人,就是夫人瑞莲。

“夫人,”庞涓看也不看,下逐客令道,“你且回去,我这要静一静。”

来人没有出去,在他对面缓缓坐下。

“夫人,去吧,不要听信葱弟,不到万不得已,夫君断不会动用夫人的压箱物。”庞涓又出一句,显然是在解释。

“啧啧啧。”来人轻轻击掌。

庞涓陡地睁眼,惊愕道:“张兄!”

正是张仪。

“几时回来的?”庞涓急切问道。

“就这辰光。未及回府,直奔庞兄来了,肚皮饿得紧呢!”

“来人!”庞涓朝外大叫。

“不必了。”张仪笑道,“在下见过葱弟,他这在安排呢。”盯视庞涓,“观庞兄气色,心事浩茫,好像有什么在挠心呢。”

庞涓给出个苦笑。

“唉,”张仪长叹一声,“好好一局棋,只差一星点儿就下成了。”

“是哩。”

“这讲讲看,庞涓在为何事挠心?”

“除了武卒,还能有什么?”庞涓又出一声苦笑,摇头,“两万多兄弟呀,任一个都是一等一的汉子,一夜之间,全没了。”

“呵呵呵,”张仪笑出几声,“在下以为,真正挠庞兄之心的并不是这些死卒。”

“哦?”庞涓看过来。

“武卒,可以重建;钱粮,可以聚敛。再说,尽管我在桂陵有所折损,在邯郸却有斩获。此番撤军,嗣将军运回来的并非只有棺木呀!”

“张兄是说……”庞涓面现喜色。

“邯郸国库,在下早已盘查清点,能搬动的这都放进棺木里了。”

“多少?”庞涓压住喜悦。

“金不下万镒,其他财富,也有一些,或可应对一时之困。”

“好!”庞涓以拳击案,略略一顿,颜色又沉,“唉,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哪!”

“先有这杯水再说。”张仪两眼盯过来,“真正挠庞兄之心的,并不是这个,庞兄可想听否?”

“涓愿闻其详。”

“是孙兄。”张仪敛住笑,“一局赢定的局,让凭空杀出的这个孙兄毁了。”

“是啊!”庞涓不无沉重地喃出一声,牙关咬得咯嘣响。

“就我观之,”张仪斜他一眼,“孙兄没有什么了不起。譬如此番救赵,孙兄所用计谋,叫避亢捣虚,不为新奇。其实庞兄早就料到了,现在想想,当初庞兄转攻邯郸,正是有力之击。如果庞兄那个辰光回援大梁,便是上了孙兄之套。孙兄之所以赢在桂陵,不是孙兄谋略高超,而是孙兄赢在暗处,庞兄未料到孙兄在齐,以为对阵的不过是田忌而已。若是庞兄晓得孙兄在齐,结果一定不是这般,相信庞兄会另有……”故意顿住。

“是啊,”庞涓长叹一口气,“若是晓得孙兄在齐营,在下就不会走此险棋,在下就会调兵遗将,在自家的地皮上与他慢慢磨,耗死他!”

“正是。”张仪竖起拇指,“再说,在鬼谷之时,就在下所知,庞兄总是胜孙兄一筹,从未落败于他。”

“唉,”庞涓长出一叹,“彼一时也,此一时也。”

“此言何解?”

“不瞒张兄,真实而论,在山中之时,在下强于孙兄。出山之后,孙兄之谋,远胜在下矣。”

“哦?”张仪睁大眼睛,“可有说否?”

“因为孙兄得授其先祖孙武子的《孙子兵法》,而在下……唉!”庞涓再叹一声,沉重地摇头。

“孙武子的兵法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张仪嘴角一撇,“谷中之时,在下听大师兄讲,庞兄早已得下《吴子兵法》。兵法在下不知,难道《吴子兵法》不敌《孙子兵法》么?不瞒庞兄,听先生说,《吴子兵法》与《孙子兵法》不分伯仲。在下一直好奇,如果吴起对阵孙武,又会如何?”

“在下也曾好奇此问,”庞涓苦笑一声,应道,“只是,在下今日不作此想了。”

“哦?”

“因为孙膑得到《孙子兵法》全本,而在下……”庞涓迟疑一下,低下头去,“却未窥《吴子兵法》全貌啊!”

“咦?”张仪明知故问,“这就奇了,在下明明听大师兄讲,先生将厚厚一册共四十八卷吴子兵书全都交给庞兄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