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第十章 陷马陵,庞涓怅然饮剑(第5/11页)
通常开战,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此番仓促出征,齐国尚未作好足够准备,粮草供应当是重中之重。苏秦安排牟辛,务于十日之内再运一万石到阿邑,确保三军支用四十日。至于四十日之后军粮,苏秦的安排是向泗上产粮国购买,款项由他和太子筹划。
牟辛一一应允,喏喏连声。
回到帐中,牟辛辗转反侧,一夜难眠,深受一种透入骨髓的恐惧的折磨。牟辛明白,田忌回来,孙膑复活,于他绝对不是好消息。
直到天色大亮,牟辛总算昏然睡去,于过午始醒,报说帐前有人恭候多时。牟辛洗梳完毕,慢步出来,见到负责粮草的参将正与一个商人打扮的陌生人立在帐外。
见过礼,牟辛引二人入帐,参将道:“禀主公,这位客商从定陶来的,听闻我们有意购粮,特来探问。”
奇怪,苏秦昨日吩咐购粮,他何以这么快就晓得了?牟辛心里打一横,直望过去,略略拱手,问道:“这位客商,你如何认定我们要粮?”
“呵呵呵,”那人笑道,“生意人嘛,鼻子总是灵活些,尤其是我家主公。”
“你家主公姓啥名谁?”
“主公吩咐过,在下不敢乱说。”
“是了。”牟辛点头,“敢问你家主公有多少屯货?”
“这个数。”那人比出三个手指。
“三百石?”
那人摇头。
“三千石?”
那人再次摇头。
“不会是三万石吗?”牟辛长吸一口气。
“只多不少。”那人给出个笑,道,“我家主公是泗上最大粮商,有私库数十座,莫说是三万石,即便是十万石,假以时日,也当不在话下,当然,价格也须合适。”
“价格几何?”牟辛急问。
“这个在下无权过问,如果贵军要的数额可观,主公乐与将军面议。”
牟辛心里一震,忖道:“如果我能购到如此之多的粮草,于齐当是大功,苏秦必会为我说话,想他田忌也奈何我不得。再说,那封书信也不是我牟辛凭空捏造出来的,即使不属实,也不是我的错,相国和大王也都验过,怕他个鸟!”
这样想定,牟辛胆气壮些,当即留住那人,疾驰苏秦帐前,将事由略述一遍。苏秦大喜,吩咐他速去定陶洽谈,尽量压低价钱,先预订三万石,他这就前往临淄筹措资金。
牟辛别过苏秦,带着几个亲信随员,随那客商赶往宋地定陶,在一处颇为隐蔽的豪宅门前驻马,早有人恭候于外,将两名亲随引入偏厅招待,只将牟辛迎至正厅。
厅中一人,却是张仪。
张仪着的并不是商服,而是一身官袍,屁股略略一欠,朝他笑笑,指给他该坐的席位。
“这……”牟辛并不认识张仪,怔了,看看对方指给他的席位,硬着头皮坐下,回首寻找一直陪他的客商,却不见了。
“在下张仪,在此寒舍恭候将军多时了。”张仪拱手。
坐在对面的竟是敌国相国、闻名天下的张仪!牟辛目瞪口呆,周身如僵。正自惊愣,一路陪他的客商这也走进,着的竟是一身秦装。
“牟将军,”张仪指向秦装人,“这位是公子嬴华,你们当是老相识了呢!”
天哪,亲至齐营、陪同自己一路的竟然是秦王眼前红人、大名鼎鼎的公子华!牟辛感到气都有点儿上不来了。
“这位就是在下主公,”嬴华朝他淡淡一笑,指向张仪,直入正题,“牟将军可以洽谈粮草了!”
“粮……粮草……”牟辛气结。
“牟将军,”张仪指着嬴华,“其实,在下无粮,真正有粮的是这位嬴公子。听说过蜀地粮仓吗?在那里,莫说是三万石,纵使三十万石也不在话下。”
牟辛欲起身,屁股却如千斤重。欲继续坐下去,却不晓得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在洽谈之前,”嬴华两眼直盯住他,“在下倒想提请将军感谢一人。”
“何……何人?”
“我家主公!”嬴华朝张仪努下嘴,解释道,“记得曾经有封密函吗?我家主公听闻邹公子屈死于田将军之手,且又拖累将军陷入险境,于心不忍,方才写下那信。”
牟辛恍然大悟,这全醒来,再无二话,起身叩拜于地:“牟辛并一家老小叩谢恩公!”
“将军请起,”张仪扬手,“我们该谈买卖了。”
“恩公有话,但请吩咐就是。”
“买卖无他,只问将军一句话:将军是想让田忌将军为国捐躯于疆场呢,还是让田忌将军英雄凯旋呢?”
“牟辛只要他死!”牟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张仪朗声应过,转对嬴华,“华将军,你这就使人前往高唐,将牟将军一家老小接往大梁相府,在下已安排专人安置。”
“恩公——”牟辛泣不成声,再拜不起。
齐军逾六万,对外号称十万,加上辎重人员一万多人,浩浩荡荡,合围大梁。各种旗帜交相辉映,数以万计的帐篷密密麻麻地屯扎在大梁城外,从城头上望下去,威势赫然,让人头皮发麻。然而,几天下来,齐军情势似无变化,完全模拟前番救赵时的翻版,白天大军围在城外,或轮番叫阵,或偃旗息鼓,夜间或有少数骑手四出扰乱。
有过邯郸教训的魏惠王这一次学乖了,丝毫不见惊慌,也不亲到城头打气,而是天天稳坐于后花园的钓台之上,闭目钓鱼。与寻常垂钓不同的是,无论惠王钓到什么,毗人都像往常传旨一样大声宣唱,再由其他宫人接力唱出,一直传唱到每一个守城的将士耳中。惠王发明的这一新型励志手段极是管用,满城臣民见大王如此镇定,也都信心满满,各司其职。
与此同时,魏军周边各邑早已得到庞涓指令,家家户户关门清野,但有余粮,全部深埋地下,齐骑骚扰多地,几无收获。加之孙膑严禁扰民,六万齐军的日用粮草,全部依靠后勤供给。
一连十余日,齐、魏、楚、韩四国大战呈现出奇怪的胶着静止态势:韩军龟缩城邑不出;楚军六万躲在苦县远远观望;魏军八万蹲守郑城、阳翟城外,如猫守鼠;齐军十万有条不紊地围在大梁;大梁城中,一切生活照旧,只是城门紧闭,城墙上时不时地听到惠王钓到何鱼、那鱼几斤几两等的传唱声。
然而,就在这一切静悄悄的背后,一支约三千人的魏军,由襄陵守将郑克亲领,在几个黑衣人的引领下,昼伏夜行,秘过宋境,绕道大野泽东侧直插阿邑的齐军囤粮基地,在公子华率领的秦国黑雕接应下,于黎明前发动袭击。粮囤、草场起火时,守备齐军多在睡梦中。
与此同时,一切就如计算好一般,三支齐军运粮车队分别在送粮途中的不同地点遭到分股魏军伏击,数百辆辎重车辆几乎是在同时被焚毁,几处滚烟直蹿云天,方圆数十里红光熊熊,颇为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