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第十章 陷马陵,庞涓怅然饮剑(第8/11页)

“庞兄所析甚是!”张仪竖拇指道。

“张兄,兵贵神速,你我兵分两路。我与太子引车骑三万先行追击,这就启程,力争在葭密、甄邑之间咬住齐人,张兄引步卒会合公子嗣右军,在后接应,围歼田忌于齐国边境,如何?”

“军旅之事,悉听庞兄!”

连日长途行军,五都之军平素训练不足,加之前期只啃干粮,中间挨饿一日,个别吃马肉过猛,肚子又过于饱胀,接后的行军速度反而慢下来,原定天黑前赶到济水,结果竟在一更过后,中间还有不少掉队的,蹲路边捂肚子等着拉屎。

田忌检点人马,因有马肉充饥,兵士少有逃逸。孙膑没再发话,田忌命令就地休息,于天亮前涉济东折,沿济水北岸的衢道东拐,于午时抵达魏城葭密东郊。

葭密守军如临大敌,紧闭城门不出。

马肉虽然耐饥,但一日未食,齐卒的肚子早就在叫。

孙膑再次问过魏军情势,传令在葭密城外的一个水泽边扎营,依旧杀马千匹,但只许立灶六千,弃五百副马骨,另五百副悉数随车运走,同时使骑卒沿附近各道路布设疑兵。

其他尚可,让带走五百具马骨,却是个匪夷所思的命令,田忌、田婴皆不能解。

田忌越想越惑,哭丧脸道:“军师呀,辎重车辆多已丢弃,余下的还得载运器械帐篷,何况兵士疲惫,马力多已不济,这这这……能不能不拉这些马骨头呀?”

孙膑微微闭目。

田忌又候一时,孙膑没有应答不说,反倒伸手扯下车帘。

二人走到一边,田婴望田忌一眼,小声道:“将军,军师执意,如何是好?”

“照军师吩咐下令!”田忌苦笑一声,“在下倒也真想看看,他要这些马骨头做什么?”

大梁距济阳约二百里,济阳距陶邑又约百里。庞涓丢下步军,与太子申率三万车骑直驰济阳。骑快车慢,但桂陵中伏在庞涓心中皆留阴影,是以庞涓吩咐车骑不可脱节,外加少许辎重,又涉近十道河沟,逾三万大军于翌日近午赶至齐人在济水岸边的屯营处。

人马皆疲,庞涓命令稍事休息,亲到齐人宿地探看。远远望去,并无扎过营的痕迹,只有兵士东躺西倒留下的满地痕印及一些并不紧要且影响行军的生活用品。问过当地百姓,果是前日夜间有大军在此宿过,计算里程,仅仅落后齐人一日半。按齐人日行军五十里的正常速度,两军之间,只有不足八十里。八十里,于车骑而言,不过半日。

庞涓吁了口气,传令启程,三军于天黑之前驰至葭密,计点行程,齐人相隔只有大半日了。

探马报说,附近道路皆有齐骑出没,似是疑兵,前面不远处,有齐人炉灶。庞涓急往察看,远远望去,现场一片狼藉,到处是齐人丢弃的马骨头及各式辎重,有些甚至远在草丛、树林中,大骨头全都摔碎,显然被人吸过髓了。

庞涓使人检点灶台数,仅有不足六千,再使人点数死马头骨,不过五百上下,又亲往验看马粪及齐兵排泄物,见多呈黑色,询问疾医,得知是齐人所食皆肉,无一丝谷米之故。

无须询问当地人,仅据粪便即知,齐人去此不过半日,顶多也就三十里脚程,若是快马追击,两个时辰可至。

“就眼前所见,”庞涓向太子申禀报道,“齐已完全断粮,一日仅炊一餐。齐军就炊,正常为五人一灶,前日有灶台数逾两万,供十万人食用,当是孙膑虚张声势,真实数字估计在六万,与张兄观察相合。今日不过六千,见其实底,昭示齐人不过三万。仅仅一日之间,齐人由六万到三万,昭示逃亡过半,几等于溃散。齐人宰马五百,亦为三万人食用之数,与此灶台数相合。估计是饥饿之卒难御,无人再砌这无用的灶台了。显然,孙膑已知危势,故于各道路设疑兵惑我,企图拖我时日。”

“齐人既已溃散,我追之何益?”太子申凝眉问道。

“打到临淄,活擒田忌。”庞涓一字一顿。

“故人云,溃卒勿追,残疾勿伤。齐人自行退兵,这已溃散,依申之意,我当适可而止,见好即收。”

“在下以为不然。”庞涓恨道,“齐卒虽有溃散,主力仍在。田忌、孙膑二虎两番坏我大事,今到我手,万不可纵之入山!再说,齐人两番围我大梁,惊吓父王,我等为何不可乘胜杀到临淄,也让齐王尝尝被困的滋味?”

“将军执意如此,申无异议。这要连夜追击吗?”

“齐人虽然处势不利,但孙膑用兵诡谲,我们当要防他一手才是。今夜色已深,当让将士们睡个好觉,俟明日凌晨,奋起追击,车骑对步卒,相信明晚就可咬住。不定赶到明晚,齐人一路溃散,我等畅行到临淄呢!”

齐国三军再次吃饱马肉,抖擞精神,按照孙膑设定目标,加快速度,在不足三个时辰里连续行走六十里,于人定时分抵达甄邑。

甄邑是齐国边邑,也是孙膑故居所在。

回到自家地面,田忌松了口气,传令扎营。早已得知音讯的苏秦引领民众并辎重兵卒点起灯笼火把,守在道旁劳军。

尽管苏秦等人早已备好各式现成食物守候,且午时刚刚餐过马肉,孙膑仍旧传令,要求立灶三千,杀马百匹,马肉分食,马骨弃于营地。食物充足,在完全不必杀马时竟又杀马,田忌怎么也想不通,数问孙膑,孙膑依旧端坐辎车,两眼半眯,似在半醒半梦之中,对其问话一句不睬。

田忌不无郁闷地回到大帐,越想越是茫然,然而,军师之令,他不能不听。万一军师另有奇谋呢?田忌左思右想,难以决断。刚好苏秦、田婴皆至帐中,田忌讲出各种疑虑,末了道:“不瞒苏兄,此番救韩,与前番救赵,孙兄表现完全不同,没有人能比在下体会更深了。我一直有个担心,军师怕是这个……”指指脑袋,“让那死药吃坏了。”

苏秦看向田婴。

“主将说得是,”田婴附和,“军师一路的确怪怪的,即使得知粮草被焚时,也似并不惊乱。还有,军师一天到晚都坐在他的辎车里,不住帐篷,也很少与我们说话,总是闭目养神,像是沉思,又像是没睡醒。很少发令,即使发令,也多是怪怪的。第一次围大梁,军师解释得很清楚,此番再围大梁,军师一句也不解释。还有,上次围梁是假围,这次是真围,让全力以赴,结果,粮草被烧。军师又下令退往宋境,结果宋人不纳,将军要打入宋国,军师却又不让,结果走了弯路,不得不杀马充饥。军士饥肠辘辘,行军又急,烤肉当是最快,军师却让砌灶煮食,还让加倍修灶,使军士颇有怨言。第二次杀马,军师让带五百副马骨,这不,全在此地了。今日更甚,苏兄想必已经看到,完全不必杀马,却让再杀一百,还让砌灶……”顿住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