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乱云飞渡(第5/6页)

马德昌看看杯子里的白水:“怎么没有茶啊,赶明儿,我让人给五爷送些新茶来!”

权五爷不屑地说:“你这是珍珠当泥丸,不识货啊。给你开开眼,这水可是比你那些什么新茶金贵百倍!”

“这是什么讲究?”

“马总商,虽说你们盐商是富可敌国,可是,天下真正好的东西,银子是买不来的。告诉你吧,这可是皇上御用泉水,你说该值多少银子?”

马德昌赶紧看了看这杯清水。

“给你开开眼!皇上特制了一个银斗,衡量各地的泉水轻重。结果京师玉泉山之水每斗重一两,塞上伊逊河之水也是一两,济南珍珠泉一两二厘,镇江金山寺一两三厘,无锡惠山和杭州虎跑都是一两四厘。”

马德昌茫然地问:“那到底是轻好,还是重好?”

“当然是轻好!所以皇上就定了京师玉泉第一。每次皇上出行,必载玉泉水以备需用。你的这杯,可是皇上喝剩下的,你说金贵不金贵?”权五爷不屑地看着马德昌。

马德昌一听,赶紧起身对着这杯水作了一个揖。

权五爷笑道:“不必了,这种御用的物事,我这里常有,只不过没挑明罢了。你看我这烟斗,可是和大人亲口抽过的!”

马德昌又一惊,拿起来仔细端详。

“找我又是什么事儿?”

马德昌放下烟嘴:“这卢大人的案子,上面可有什么说法?”

权五爷摇摇头,叹了口气:“还能有什么说法?一个字,斩!”

马德昌装作震惊地说:“真的?!”

“你不会是来找我捞他吧?”

“不敢,不敢。国有国法,我等商户岂敢多嘴。只是……”

“只是什么?”

“不知道谁会来接替他?”

“还没听说,马总商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打听打听!”

权五爷眼珠转了转:“马总商上回给皇上送了雪如,也亏你找得到她,跟香妃还真有七分神似,皇上喜欢得什么似的。你不会是因此有什么想法吧?”

马德昌站起来,给权五爷作了一揖:“权五爷明察秋毫,马某不敢隐瞒。要不是五爷指点,马某哪有幸一睹香妃玉照……”

“不为难你了。”权五爷竖起一个指头,“少于这个数,在和大人面前,就免开尊口!”

“一万两?”马德昌笑了笑。

“十万!”

马德昌脸色变了,又赶紧向权五爷:“权五爷,马某没见过世面,还望五爷成全,帮助周旋。事成之后,另外重谢!”

权五爷一挑眉毛:“怎么说?”

“明天,我把银票送到五爷门上,还望多多费心。”

“算你造化,后天我正要回京,帮你跟和大人说说!”

康山草堂问月轩里,郑冬心在作画。汪朝宗在一旁观看。只见画面上一株老梅盛开着,前面是高高的稀疏的竹篱笆,柴扉半掩。

汪朝宗叫好。郑冬心头也不抬,在右手空白处,写下四个漆书大字——“寄人篱下”。

汪朝宗眉头一皱:“这是什么意思?”

郑冬心头一抬:“我郑某人吃你的、喝你的,是不是寄人篱下?”

“老郑,跟我在一起,你心里就这么痛苦啊?这画我不要了,你自己留着孤芳自赏吧!”

“这是一层意思,第二层意思,英子明明一个磊落的女子,还是姚梦梦的妹妹,就硬是被你收了,你这个篱笆可要扎紧啊,小心姚梦梦知道了,一把火把它烧了!”

“我正要找你商议。梦梦漂泊在外,总不是个办法,得让她赶紧回来。”

“汪朝宗,我可真猜不透你。以前你对姚梦梦虚情假意的,现在收了人家妹妹,还想打什么主意?”

“这什么话?我是说……”

“不要说,那天咱们架也打了,为了姚梦梦都翻过脸。从此你是你、我是我,不谈姚梦梦!”

汪朝宗刚要说话,管夏匆匆进来:“老爷!”

汪朝宗回头:“什么事儿?”

“听说权五爷跑了!”

“权五?”

“皇上南巡,好多盐官盐商以为靠他能结交和砷和中堂,送了他好多金银字画,他东西都收了,事情一样没办!”

郑冬心扔下笔:“这帮东西,活该!”

“他不是带了和中堂的管家刘全跟大伙儿见了面吗?”

管夏说:“嘿,那是个假的!”

郑冬心来了兴趣:“假的?”

“是假的,是他从外面找了个无赖冒充的,反正大家也没见过刘大总管。”

郑冬心乐得不行。

汪朝宗哭笑不得:“这么说,都让他给耍了!”

管夏说:“皇上走后,他逢人就给人喝御赐的玉泉水。其实,都是大明寺第二泉的水。听说,有人为了救卢大人,还给他送了五万两银子。连马德昌马老板请他送给京城的十万两银子,也让他给吞了!”

郑冬心冷笑:“这骗子,都是被你们这些盐商的贪欲勾出来的!”

一间狭窄的监牢,一盏昏暗的油灯。卢德恭穿着囚衣闭着眼睛偎在墙边,神情萎靡不振。

一个狱卒手里抛着一大锭银子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懒洋洋地说:“卢大人,有客访。”

卢德恭慢慢睁开眼睛。

化过装的汪海鲲低着头走过来,向狱卒恭敬地点头。狱卒摇摇晃晃地走出去:“快着点。”

狱卒一走远,卢德恭立即快速地扑过来:“你怎么来了?外头怎么样了?有没有请动五爷,和大人有信吗?”

汪海鲲一脸惭愧地说:“卢伯伯,学生对不住你。权五,他、他……”

卢德恭颓然地问:“不愿管?没找着?”

“他,他根本不是什么达官贵人,他是江湖骗子!他把您的字画银子全都骗走了!”

卢德恭愣愣地听着,仿佛没反应过来。汪海鲲有点着急,伸手去扶他。卢德恭这才“呃”的一声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汪海鲲急忙上前摩挲胸口掐人中,好半天才把卢德恭弄醒。卢德恭缓过气来,一把紧抓住汪海鲲手腕,恶狠狠地问:“东西都给他了?”

“都给了……这不是您的意思?”

“唉……呀!”卢德恭痛心疾首地捂住自己的眼睛,狠狠跺脚,“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我还亲眼见了他跟刘全在一起啊。哎呀!该死的骗子!事到如今我活着还有什么用?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