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9页)

“是的。我们到时候见。”

他们一起出门,在楼下分了手。沃尔特直奔菲茨的宅邸,他在那儿吃晚饭。他有点喘不过气来,好像被人击倒了似的。他所担心的战争正在逼近,危在旦夕。

他匆匆赶到,刚好来得及向碧公主低头致意,跟菲茨握手。碧穿着有丝绸蝴蝶结的淡紫色礼服,菲茨的硬翻领和白色领结让他显得很帅气。晚宴紧接着就开始了。他很高兴被安排陪同茉黛走进餐厅。她穿着一袭暗红色长裙,柔软的面料紧裹在她身上,正合沃尔特的心意。他给她扶着椅子,说道:“这件礼服简直太迷人了。”

“是件保罗・波烈[11]。”她说。这位设计师如此有名,连沃尔特都有所耳闻。她稍稍压低声音:“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这句话不算过分亲密,但也已经让他陶醉,不过一想到他有可能失去这个妩媚的女人,随之而来的恐惧便让他忍不住发抖。

菲茨的房子算不上宫殿。它的长方形餐厅在街区拐角,俯瞰着两条大道。尽管夏夜明亮,但餐厅里的枝形吊灯全都大亮着,在水晶杯子和银制餐具上折射出熠熠光辉。沃尔特环顾桌上的其他女宾,再次为英国上流社会的女士们在晚宴上袒胸露乳的大胆程度感到惊讶。

这种想法太幼稚了。他的确应该结婚了。

他一坐下,茉黛的脚便从鞋子里溜出来,她用穿着袜子的脚趾碰他的裤腿。他微笑着看了看她,但她一眼就发觉他有心事。“出什么事了?”她问。

“现在开始谈论奥地利的最后通牒了,”他低声说,“你们是不是听说已经递交通牒的事了?”

茉黛朝坐在上首的菲茨说:“我相信奥地利皇帝的照会终于交到了贝尔格莱德,”她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菲茨?”

菲茨放下汤匙:“跟你一样。但没人知道它的内容是什么。”

沃尔特说:“我相信它的内容非常苛刻。奥地利人坚持要在塞尔维亚司法过程中担当角色,以便发挥作用。”

“担当角色!”菲茨说,“不过,如果塞尔维亚首相同意,他就得辞职。”

沃尔特点点头。菲茨对后果的预见与他不谋而合。“这几乎是表示奥地利人想要一场战争。”他如此谈论德国的盟友,几乎就是对国家不忠,不过他忧心忡忡,实在顾不得这些了。他捕捉到了茉黛的目光。她脸色苍白,沉默不语,她也马上意识到了这一转折带来的威胁。

“当然,有人会对弗朗茨・约瑟夫表示赞同,”菲茨说,“民族主义的颠覆能破坏一个帝国,如果这个帝国不那么稳固的话。”沃尔特猜到他想的是爱尔兰独立运动和南非布尔人对大英帝国的威胁。“不过实在不必用大锤子去敲一颗小核桃。”菲茨最后说。

男仆们收走汤碗,为客人斟上不同的酒。沃尔特一口都没喝。这个夜晚将会十分漫长,他需要保持头脑清醒。

茉黛平静地说:“今天我碰巧见到了阿斯奎斯首相。他说有可能打一场真正的大决战。”她看上去很害怕,“我不愿相信他的话,但现在看来可能真的被他说中了。”

菲茨说:“这正是我们都在担心的事情。”

沃尔特一直对茉黛的广泛交往感到惊讶。她随便就能跟某个伦敦高层对饮闲聊。沃尔特记得,她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时,她父亲在保守党政府担任部长,那时她就会十分严肃地向那些来泰-格温做客的内阁人士提问——他们往往会非常专注地听她发问,耐心地回答。

她接着说:“令人高兴的是,如果真有战争的话,阿斯奎斯认为英国不必参与进去。”

沃尔特的心往上一提。如果英国置身事外,战争就不会把他跟茉黛分开。

但菲茨不以为然。“真的吗?”他说,“但假如……”他看了看沃尔特,“请原谅我,冯・乌尔里希——假如法国被德国入侵了呢?”

茉黛说:“我们会观望,阿斯奎斯就是这么说的。”

“我早就担心政府并不了解欧洲的力量均衡问题。”菲茨装模作样地说。作为一个保守派,他不信任自由党政府,也很讨厌阿斯奎斯这个人,因为他削减了上议院的权力。但最重要的是,他并不觉得打一场仗有什么可吃惊的。沃尔特担心,从某些方面看,菲茨就像奥托那样,他肯定觉得与其削弱英国的势力,不如打仗更为可取。

沃尔特说:“你真的认为,我亲爱的菲茨,德国打败法国会打乱力量平衡吗?”这种话题的讨论对一次晚宴来说太敏感了,但眼前的问题十分重要,无法像灰尘那样轻易拂到菲茨那华贵的地毯下面。

菲茨说:“尽管我很尊重贵国以及威廉陛下,但恕我直言,我担心英国可能不会允许法国被德国控制。”

这便是问题所在,沃尔特想,他竭力不对这些油腔滑调的言辞表现出愤怒和沮丧。事实上,德国对俄国盟友法国的进攻只能是防御性的,但英国人一说起来,就好像德国想要称霸欧洲。他强迫自己做出善意的微笑,说道:“四十三年前我们击败了法国,你们把那场冲突称作普法战争。当时英国只是一个旁观者。你们也没有因为我们的胜利遭受损失。”

茉黛插了一句:“阿斯奎斯就是这么说的。”

“这里有所不同,”菲茨说,“1871年,法国被普鲁士和几个小德意志王国打败。战争结束后,这一联盟组成了一个国家,就是现代的德国——我相信你会同意,冯・乌尔里希,我的老朋友,与旧普鲁士相比,今天的德国是一个更为强大的存在。”

菲茨这种人实在危险,沃尔特想。凭借完美无瑕的礼仪姿态,他们会带领世界走向毁灭。他努力让自己的回答显得平心静气。“你说得对,当然了。但强大跟敌对并不是一回事。”

“这是个问题,对吧?”

坐在桌子另一端的碧责备地咳了一声。无疑她认为这话题太有针对性,不适合一场礼貌的谈话。她用轻快的语气说:“你要去公爵夫人的舞会吗,冯・乌尔里希先生?”

沃尔特感受到了对方的不悦。“我相信舞会一定很出色。”他马上热情地称赞。碧朝他这边点点头,以表谢意。

赫姆姑妈插话说:“你的舞跳得多好啊!”

沃尔特和善地朝这位老太太笑了笑:“也许您愿意赏光跟我跳第一支舞,荷米亚女勋爵?”

她心里美滋滋的:“哦,我的天啊,我太老,不能跳舞了。现在年轻人跳的舞步,在我初入社交场合那会儿还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