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第2/2页)

不过现在还不是唱安魂曲的时候。当下对出版和售书是很危险,但是全美书商协会的报告显示它的会员在缓慢却稳固地回升着。2011年12月发布的报告显示会员是1900多,和1990年代相比的确有些寒碜,但是别忘了,2003年的数字是1400。全美书商协会将此归因于不断高涨的“本地购书”运动以及新进创业者的增加。《纽约时报》报道称,2009年在布鲁克林开业的绿光书店立刻就成了读者最爱的书店,第一年营业额就超过了100万美元。

上周我非常有幸访问了巴黎的莎士比亚书店。我的法国出版商把我安排在该书店附近的宾馆,一周的时间都在做访谈、接待和拍照等活动。根据日程,第二天和第三天休息,我和我的先生像朝圣者一样离开下榻的宾馆,手里拿着地图,寻找附近这间神圣的去处。

莎士比亚书店没让人失望。在这家迷宫般的书店里,各种图书排放在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楼上书架中间有细长的小床,一角的水槽上还放着一小块风干的风滚草牌香皂,来访的作家和读者逗留于此,畅聊工作,交流思想。有的书仿佛已经在这里的书架上躺了几十年了。一面墙上贴满了便利贴,老式橱柜里还摆放着一台年代久远的打字机。在店里移动脚步是个相当复杂的动作,这里人头攒动,尽是爱书之人。

门口随风飘扬的一面白色旗帜让人记起了乔治·惠特曼。他在1951年开了目前这家书店,于去年去世,享年九十八岁。他认为自己是西尔维娅·比奇的继承人。比奇于1919年开了最早的一家莎士比亚书店,在纳粹占领巴黎时永久关闭了这家店。惠特曼的出生和去世日期就贴在墙上,下面是他说过的也许最有名的一句话:“书事即人事。”

愤世嫉俗者会不屑地将他看作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他同类中的最后一位。但这句名言看起来却如此亲切。它使我想起遇到的其他书商,我的同时代人,他们一样热情地欢迎我步入书店。他们聪慧有趣,献身图书事业。他们的生意不那么容易,但是他们仍在坚守,书店仍在运营。

我听到过太多次有关实体书店必将寿终正寝的说法,还见过数不清的让人不悦的互联网评论,比如:“实体书店已死,电子图书必然大行其道,接受这个现实吧。”

这样的评论令人想到以下几个明显的观点:首先,无论如何,电子图书和实体书店不可能不会共存;其次,新的书店在不停地开张,有些还相当成功。最后呢,接受不?我们为何要接受?我们为何要被动地接受一成不变的、文化单一化的文学世界,我们为何要接受像莎士比亚书店这样的,或者在这个国家里是麦克莱恩与艾金、北郡、莫里斯书店还有跟它们一样生机勃勃的实体书店在地球上消失的事实?我想我们不用接受,也不应该接受。

在布鲁克林我居住的那条街上,有家实体书店已经开了四十一年。几年前我搬过去住时,发现社区书店有些被人遗忘的架势。我也有些失望,很少进去。现在这家书店有了新的合伙人斯蒂芬妮·瓦尔迪兹和埃兹拉·戈尔茨坦。见它重振旗鼓,我心中甚慰。去年我参加了这家书店的四十年店庆,才了解到几乎淡出人们视野的小店是如何坚持生存下来的。

他们借用了书店对面的教堂举办午后朗读会。原先我还私下嘀咕选这么个地方是否有点太过了——教堂很大,堂皇的灰石建筑在布鲁克林很壮观。进去几分钟之后朗读会就如期开始了,里面挤满了人。有几百人在里面,我们都是爱书爱书店之人,想要倾听朗诵。朗读者都棒极了,如果你是保罗·奥斯特或者乔纳森·沙弗兰·福尔或者希瑞·胡斯维特,你肯定会觉得这里是个公共演说的好去处,不过让我最受触动的还是妮可·克劳斯所讲的话。

她最近刚从《大宅》一书的全国巡回宣传回来。她告诉我们这一路上她碰上几个人,跟她说他们只买电子书。被问到为什么的时候,他们说因为方便。她觉得这很有趣,就问他们,什么时候图方便变成最重要的事情了?

我个人无意为电子书的事情争吵不休,它们可以与纸质图书共存,不过克劳斯的话中有些许的伤感引起我的共鸣。我想这对我们怎样买书、在哪儿买书的决策有很大的影响。

曾几何时,我们所有人,普通公众,被称作公民。忽然在某个节点上发生了变化,现在我们大多时候被叫做消费者。这种变化确实有问题,因为公民身份蕴含权利和责任,而在我看来消费者关注的大都是购买。

原话的阴影仍在。“消费者”这个词,在我看来,本身亦有责任的意味,它折射出资本主义社会一个基本的生活现实,即我们可以通过在哪儿花钱和怎么花钱来改变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这概念一点也不新鲜,但是假如您喜欢在自己的城镇里有那么一家实体书店,我要说再也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

艾米丽·圣约翰·曼德尔

20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