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背离:烧刀子(第2/5页)

正如徐志摩所说:“谁都以为自己会是例外,在后悔之外。谁都以为拥有的感情也是例外,在变淡之外。谁都以为恋爱的对象刚巧也是例外,在改变之外。然而最终发现,除了变化,无一例外。”

所谓美好爱情,所谓“华枝春满,花好月圆”都只是出现在电影和小说里的桥段,我们依然不免要一个人活很多年。

人间相见唯有礼——《上山采蘼芜》

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

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

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

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

新人从门入,故人从閤去。

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

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

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有一段时间,像是着了魔,每天早上醒来,脑子里都是那一句“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然后一整个早晨都在想那个“长跪问故夫”的女子怎就如此傻气,沦为下堂妇,却不哭不闹,见到前夫,依然礼数周全,长跪相问。

这日,她来到山中去采蘼芜,谁知下山时却遇到了她的前夫。她又像以往迎接他回家一样,恭恭敬敬地跪下,问他:“你那刚进门的新妻子怎么样?”

他看着她一如既往温柔和顺的模样,心中有着隐隐的不忍,却也只能淡淡地道:“她虽然不错,但和你比起来就要逊色得多。你们的美貌都差不多,但她毕竟不如你心灵手巧。”

她听了这话,依旧是那样恬淡地笑着,轻轻回了句:“当日,她被八抬大轿从大门外迎进来,我一个人提着行囊从小门默默地离开。”

他没有回应,依旧和她闲话家常似的聊着:“她很会织黄绢,而你却善于织那精致的白素,她每天织黄绢也不过一匹,你织白素却能够织五丈多。拿便宜的黄绢来比你那珍贵的白素,我这位新妻子万分及不上你啊。”

前夫的这番话定是会在她的心上砸下千斤重石,让她久难平静,毕竟他曾是她不折不扣的全部。然而他带给她的那些伤害,却是这样的缓慢,安静,外表看不见伤口,只有她自己清楚地知道它们都非常的深,在她那平淡如常的面孔下,汩汩地流着血,止也止不住。

这世间,总是有太少的相濡以沫,却有太多的相忘江湖。我们在爱的时候总是习惯把朝朝暮暮当作地老天荒,把一时的欢愉当作一世的相守。直到后知后觉,才了悟从前的一切都太过荒唐,然而却又措手不及。

电影《阿司匹林》是一部很沉静的片子。影片中,文静总在一个人说着大段的独白,声音哑哑的,却又无比冷静,不带煽情。记得最清的是:“所有短暂而浪漫的镜头都可能是日后的致命伤,我并不想让他知道。在这人来人往的机场,告诉一个即将在你生命中消失的人你实际上有多爱他,更像是一种满怀目的性的煽情。在这种时候绝口不提比千言万语好,要笑得尽量云淡风轻。”

从此,她会一如淡然,再也不会有绝对的喜,或完全的怒。这样的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想那所谓无底深渊,有时候,下去了,也是前程万里。她的生活依然是日常的洒扫、织布、登山采集、饮食、入睡,除了少了他,不会再有任何的变化。

圣经上说:“爱如捕风”。每个人都想将自己爱的人牢牢抓在手里,和他永不分离,可是又有谁能捕得到注定要飘散的风呢?正如徐志摩喃喃慨叹的: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她的负心,我的伤悲。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在梦的悲哀里心碎!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黯淡是梦里的光辉。

我们的灵魂都已为爱漂泊得够久,那些不谙世事时对爱情所作的全部发愿也都在漂泊中化为冷硬的武装,包裹我们脆弱的心灵。

珍妮特·温特森在《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中,这样劝慰世人:浪漫的爱情已被稀释成平装本煽情小说,出卖了成千上万次。但它依然在某处栩栩如生,刻画于石板之上。我可以漂洋过海,任由暑气逼人,我可以放弃一切,但绝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因为他们只想当毁灭者,却从不愿被毁灭。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总是与浪漫的爱情格格不入。

我想,《上山采蘼芜》中那个女子,在遇见她的前夫之后,就会暗暗下定决心:经由此,经由你,我渐渐明白了这生世的真相:聚是一瓢三千水,散是覆水难收。所以,你若欢喜,便尽可将这天窗关上,我未见得会爱上,却一定会习惯这黑暗。自此以后,任岁月花开花落,我自静然,而你我人间再相见,唯有礼。

你是笙歌我是夜——贾充《与妻李夫人联句》

室中是阿谁?叹息声正悲。(贾)

叹息亦何为?但恐大义亏。(李)

大义同胶漆,匪石心不移。(贾)

人谁不虑终,日月有合离。(李)

我心子所达,子心我所知。(贾)

若能不食言,与君同所宜。(李)

读遍古今中外大大小小的传奇故事,始知这些乱世里的故事并不是平常的人所能承受的,所以我从来不羡慕那些传奇里的人物,因为一个人一生本就如同一出戏,一场战争,而一个理想的婚姻对一个人来说就如同处身于太平盛世。

古时候,女子的世界极狭小,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绕来绕去,绕不过“三从四德”的框框。那时的世间多的是为爱为情的女子悲歌。若是嫁得有心人,则是此生为女子莫大的幸与安慰。

都说那时“女子无才便是德”,然而古时候有才又有德行的女子也不在少数。西晋时人贾充的妻子李婉就是独占美貌、才情、德行的奇女子。而他夫妻传世的《定情联句》则可窥其一斑。

贾充的结发妻子李婉,是魏国的尚书仆射李丰的女儿。后来,李丰被司马氏所杀,而李婉也被牵连,被判流徙之刑。

这首联句诗就是在因李婉流徙而分离前所作。全诗采用对话体,每人两句,由贾充的发问领起。

是谁在屋子中叹气,而且声音如此沉重悲伤?

我内心充满愁绪,担心我们夫妻的情义因此次的离别而断绝,所以就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我们夫妻间的情义如同胶和漆那般难于分离,而我的心也不是磐石,不会随便转移。

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有所忧虑,尤其是此次我一个人独往塞外,再见之日遥遥无期。日月尚有离合,人间之事更是难以预料的。

我的心你是知道的,而我也一样懂得你心中所想,你我多年夫妻,心心相印,又何必由此挂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