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第2/2页)

老三离开的第二天正好是个赶场天。独山的赶场天往往也是审判日,大会场摆上一排桌子当审判台,排列整齐的武警押着一排犯人,每一个都是粗麻绳结结实实的十字绑,脖子上挂着一块纸壳做的牌子直垂到胸前,上面粗毛笔大大地写着犯人的名字。他们多数垂头丧气,有胆大的会瞪着茫然的眼睛直视前方,眼中的凶光让人不敢对视。围观群众人山人海。要是看到哪个名字上画一个大红叉,大家就议论开了:今天要枪毙人呢,嘿嘿嘿。

审判日,犯人里有方氏三兄弟,那是老三的拜把兄弟,尽干些偷鸡摸狗、抢劫砍人的事。他们的劣迹我通过消息灵通的同学略有耳闻,但怎么也想不到,老三这家伙居然会去劫法场……这下整个县城沸腾了,我知道这个消息后,心里颤了一下,但面上强撑着毫不动容。

据说,那天审判时,大喇叭把法官慢吞吞的官腔扩散到大半个县城,老三突然从人群中冲到看台,想用手里的刀割断绑住他兄弟的麻绳。当然老三立刻就被武警制服了。在下一个审判日里,他也五花大绑胸挂纸壳牌出现在看台上,听说他一直笑哩哩的,满不在乎。我不知道他被判几年,关到了哪个监狱,都没去打听。

我猜测,老三是有意想进监狱的,至于什么原因,我想不透。此后的很多天里,我都会去捉摸他的动机,但怎么都不能说服自己,只是没想到,自此我再也没有求解的机会。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几乎忘了那个纸包。偶尔想起来,会去摸一下,看还在不在,有没有被耗子啃烂。又过了一年,我也变成了无法无天的小混蛋,自觉成了家里的污点,无颜留在独山,就趁一起事件愤然出走。

之后两年我没有回过家。再后来父母搬家了,想来老三的纸包应该还躺在墙洞里陪着我的牛角刀,只是住进了另一户人家。又过了两年,我想取回纸包时,原来的房子已经拆掉了,我顿时傻了眼,纸包里是什么东西也成了谜。我想,总有一天老三会来找我,到时候再问他是什么。五六年后,又听到老三的消息:出狱后,他爸托人帮他找了份铁路上的工作。在一次斗殴中,他用铁道工的大铁扳子把人家脑浆打了出来。此后至今,再也没有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