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辑 西游随笔(第3/6页)

官邸里壁间廊下,摆设着一些名人字匾和古玩,但数量不算多,装裱修饰也很简单,整个看上去有点空旷,简朴得像是正在草创。他边带着我们观览边说:“官邸建筑规制不小,但还没有真正搞好,刚刚租来不久……”我听着,心里想,这无论如何就是正当的财政支出,随口便问:“您怎么不买下来呢?”他笑着摊摊手说:“恐怕要几千万马币呢,我一时还办不下来。”

他和冯其庸先生不少朋友有渊源。他们谈字、品画、玩赏古董,谈得很高兴投机,有点相见恨晚的样子。我们一同随意散游——这是异国土地上我国租来的一块土地,青茂浓绿的常青树、温润清简的房舍、壁间的图书、丹青古色古香的陶瓷,都是我们故国的情韵,踏在这静谧的庭院里自是别有一般温馨思绪。

午餐很随意,大使如数家珍地谈起两国文化交往诸情形,谈中央首长来马方访问情况,谈起这次我们来前,他已向外交部部长李肇星汇报过马来西亚的这次文化交流活动。在文化上两个国家要加深加密来往,增强联系纽带的韧性与弹力。我谈起十六大期间李肇星打电话找我,我不知李肇星何许人,在电话中支吾良久的笑话。我谈到2002年夏日我去新疆的感想,风土人情乡俗民意,谈到新疆建设兵团的艰苦与困难,也谈到西北大开发应该加上“文化开发”这个概念。胡大使听得很专注,问我:“这些看法你在十六大上提了没有?”我说:“草案讨论时谈过。”胡大使说:“这些都很重要,我也可以向中央建陈。”

据后来听到,胡大使并不是我国派出的最年轻的大使,但比他更年轻的似乎不多。依照惯例,国内来的部级、副部级干部领导,他也只是来时见一见,去时见一见。但我们这次去,我们每次聚会几乎都有他的影子,他都要发表即时演说。落落大方的谈吐,恰到好处的风度,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妹妹卫平说:“这个人真了不起。”

大使是什么?其实它真正的意义就是我们国家派到外国的钦差大臣,专门与所在国人民交朋友的使者,那当然还有其更广义的含蕴。但主要的也无非是这两点。我注意他每次演说,着重点就在于“增加互相了解,加强多方联系、文化交流,巩固发展友谊”这几条上。思路清晰,敏感,处事练达机智。“在家靠娘出门靠墙”,在马来,胡就是我们的“墙”。

陈达真这人

博士水准,大姐风范。这是我心中的陈达真。早起先约我赴马的,有一位先生叫柯杰雄,一位女先生姓陈名达真。我那时与柯先生有书信往来,北京文化界也有朋友介绍了大马的陈先生。她是华总的文化委员会主席,比我大一点儿,还不算老,这年纪在我们这搭,恐怕要“一刀切”了的。你一见到她就立刻能感受到她的活动力量——不设城府,热情真挚,关爱所有的人,也不对哪个人存有戒心——据我一生观察,此一类型人,乃是天生厚福长久拥有者。她是得之先天,抑是后来修德所是,我就不知道了,此后所见,聊可证明我见不爽——几乎多有人都叫她“大姐”——性格就是命运,这是她的性格挣来的彩头。

她是邀约我们的“华总”代表,我们的“场合”她当然都在,在“二月河——三月天”讲座正场开场前,她有一个致辞。大姐登台据案娓娓而言:“午夜十时许一架银色的飞机从北京起飞。这架飞机没有飞向美国,也没有飞向加拿大或澳大利亚,而是首先来到我们大马。二月河先生……”她夸奖我的话,这里述说没什么劲,但即使是夸奖,她也不是“作”,没有“张大”的意味。

2日去云顶赌城,我这个只是在小摊上和资料上见过“玩赌”的,见到如此大规模,受到国家保护,成为世界名境的赌城,总算见到一次大世面——这其实与“玩”已是隔膜的概念,赢的输的,是“斗争”的结果,除了输赢几十万百千万若无其事神态安详离开牌桌的豪客,也有“初级阶段”进来玩玩的。中国很有几个官员经不起这诱惑,从这里出来,回去后又走上刑场的。在驱车的路上,陈大姐一直都在滔滔不绝地谈她的“赌经”……绝不大赌,小赌要到别人赌丧了气,你才投注……见好就收……一两注不胜不要坚持,认输走人……

我边听边想,这其实是极委婉的劝诫,真是菩萨心肠。果真听了这样的劝,那些个被崩了的官儿们哪会有此结局?

因为日程安排得密不透风。真的按这日程操作,在大马我们就没有时间观看市容,也就是只能在宾馆和宴桌上了。大姐她们晓得我们心思,挤掉了一段路上往返路程,腾出一个多小时给我们逛了吉隆坡的地摊小市场。我为女儿挑了几件小饰品,妹妹也为她的女儿挑了一点——多了也带不动,大马市场上并没有什么出奇的货,一般的比我们国内市场还要贵些——原以为就地便可兑换一点儿马币的,竟是误传。陈大姐见我们为难,带着我们又挑又选,又叽里咕噜用马语与商贩砍价。丰丰满满买了一大堆,却是她出了钱,给她钱又不要,想起来直要出汗。

萧依钊这人

到马第二天就见着了她的罢?消瘦,用雅一点的话说是“清癯”,严肃而不苟言笑,做事专注是一望可知的,但是我没有想到她便是《星洲日报》的大腕主刀。很快的,她采访我的情形便见报了。问的问题也文如其人,很严肃,文笔却不死板,相当灵动。

这张报我并不陌生。因为它一直在转载着我的小说,柯杰雄先生虽不是每期必邮,但大致出的其他信息都源源寄来。台湾朋友也有订看它的——这是报纸可看的实证,因为从大马到台湾,报纸的“时效”意义已经不大。我没想到是萧依钊这样的女性在办这件大事,且办得头头是道。读了读她这些文章,她却也不拒绝活泼与开朗。拜访过胡大使,第二个程序就是拜访《星洲日报》。胡大使若是“针”,这三家便是“线”,萧依钊是“线”也是“地主”。

在报社,我为他们签了有一百多套书罢,然后便是讲谈会。放录像、看资料、吃饭——马来西亚请吃饭这规矩和我们差不多,大会小会吃一下。不同之处是他们分餐,我们吃剩了扔。萧依钊的老板是丹斯里张晓卿,张晓卿在讲座上曾发了言,他对我的书的熟悉程度让我感动。讲谈会上谈了这报的办报理念,我的理解是“宗旨”了,叫“正义至上,情在人间”。

冯其庸和孙玉明都对这宗旨称赞有加。是非分明,仁者正义,同情弱势,敢于拍案直言,这都是报人报国的优良品质。概括成了这么八个字,当然是很好的。因此我也称许“正义至上”是“理”,是天理;“情在人间”是情,是人情。循天理人情,这叫顺天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