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自传(第5/5页)
我的游戏完全把我迷住了。由于回到艺术,我不仅忘记自己是囚犯、被告,忘记在牢房之外无法终我一生的事情——有时也忘记自己在施展魔术。而且当我用细细的画笔绘出小树和小朵白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魔术师。
可是,现实目前已经无法跟我修好,它倾全力讥讽我的梦,并且不断地加以破坏。每天,我都被拉出去,受到监视,被带到极不舒服的场所。这儿,那些不高兴的人坐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中问我。但他们不相信我的回话,恶毒地责骂我,或者像三岁孩童般对待我,或者把我当作狡黠的罪犯。要了解这惊人,有如地狱之官衙、纸张、文件的世界,实在不需要成为被告。在人们造成的所有奇妙地狱中,我认为,这世界是最像地狱的地狱。
如果你因搬家,或结婚,需要申请护照或户籍誊本,你就会站在这地狱的正中间,并在这纸张世界的不通风房子里度过苦涩的时间,受无聊、慌张而无趣的人盘问、斥责。不管你说出多坦率真实的话,也不会被对方相信,而且会受到学童或犯人般的待遇。这是谁都知道的。如果我的颜料不能够不断地使我愉悦,获得慰藉,再者,如果我的画,我的美丽小风景不能给我空气,使我复苏,那我就会在这纸的地狱中窒息、枯萎。
有一次,当我站在这幅画的前面时,狱卒拿着无聊的传票跑来,把我从这快乐的工作拉开。于是,对这一切作为与这丧失精神、野蛮的整个现实,我直觉倦怠欲呕。我想,现在该是结束苦恼的时候了。如果不准我无碍地玩着这种天真无邪的艺术家游戏,我只有使用——多年来热衷从事的较正经技艺了。没有魔术,此世是无法忍受的。
我想起了中国的处世训,也在瞬息间脱离了现实的迷惘。于是,我礼貌地对狱卒说,请你们等一下,我要搭画中的火车去找东西。他们认为我疯了,脸上浮现着与平时一般无二的笑容。
于是我变小了,进入画中,坐上小火车,并且随着小火车爬进那暗黑的小隧道。过不多久,人们便看见棉絮般的黑烟从圆洞中溢出。过一会,烟散了,消失了。整个画和我也消失了。
狱卒们茫然若失,呆在那儿。
(192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