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夏天(第6/8页)

然而赛斯特拉一定已经想好了。我当时并不在场,但是詹姆斯和佩吉在,他们看见了。马克带着他们过去,向他们演示该怎样做。马克一碰到小牛,他们说,赛斯特拉就冲了过来。马克觉得她不是真的要冲过来,所以继续干手头上的活儿。赛斯特拉将他撞翻在地上,然后试图用她的大角把他顶到地里。詹姆斯和佩吉是在安全距离看马克演示的,但事态严重之后他们跑过来,挥着手臂,把母牛赶跑了。赛斯特拉带着她的黑色小牛,朝着开放式铁皮牛棚飞奔而去,其余的牛在那里安静地吃着牧草。

在这时候,大多数人都会庆幸自己运气好,逃过一劫,而且没有受重伤,然后回到家里另做打算。但马克毕竟还是马克,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决定再去试一试。这一次,他还没抓住小牛,赛斯特拉就冲了过来。她弥补了上一次冲锋的缺陷,这次可是来真的了。马克赶紧逃跑,躲在铁皮牛棚的工字金属梁后面,赛斯特拉直接撞在了梁上,形成巨大的冲力,整个牛棚都被撼动了。直到那时,马克才决定,暂时不给她的小牛去势了。

但这个故事还有一个小小的完结,为了对马克和他的魔法圈公平起见,我还是得讲出来。赛斯特拉事件过去几天后,我们仍然会笑话马克。这时候我们接到了一对夫妇的电话,他们在专门寻找一头黑色的高地小公牛,作为种牛来饲养。在这个品种中黑色相对稀缺,而赛斯特拉的小牛是我们牛群中唯一的一头黑色高地牛。他们愿意出高价购买,所以这头黑色小牛和完好无损的睾丸以可观的利润卖了出去。

婚礼将会在农场上举行,我以前圈子中的所有人都会到来,见证我的新生活。我父母的很多朋友也都得到了邀请。这些人来自我的家乡,他们对我寄予厚望,将我送入外面的世界。我被赐予常春藤学校教育的厚礼,自此进入了光鲜神秘的纽约城,结果我却来到了这里。我觉得他们对我有某种期待,他们有权利抱有那种期待,但是在他们看到逃窜的老鼠、闻到猪粪的气味时,这些期待便将会破灭。我对于婚礼忧心忡忡。

我们为典礼选择的地点,是农场中间三十英亩的一片起伏的田地,比周围的地要高出一点点。这是我们最好的田地之一,排水良好,长满了三叶草。我们在这片土地上放牧、休息,在季末时收割牧草。因此,当夏天即将逝去、秋天即将来临时,这里就像一大片经过完美修剪的草坪。三面的树篱已经很陈旧了,长满了高大的树,还有绵延的石头围栏,饱含着另一位农人的心血。第四面的树篱很新,主要是灌木丛和树苗,中间有一棵虬曲盘旋的老橡树,居高临下。没有一个电影星探能够找到比这里还完美的举办田园婚礼的地方,而且古老坚挺的橡树似乎是永恒和稳固的吉祥象征。从谷仓过来要走半英里,对一些宾客来说太远了,所以我计划用马拉着一辆长长的绿色马车将他们接过来,上面放着我从谢恩·夏普那儿借来的长凳。我们将在西边谷仓的阁楼上举行接待晚宴和舞会。但这需要下点功夫,因为谷仓里没有了干草,但有很多鸽子,没有灯,而且只能通过梯子爬上来。

我试图用宾客的眼光打量我们的房子。它有很多优点。房子方正稳固,就像码头工人一样结实。房子的地基上刻着1902的年份,经受了多年寒冬酷暑的考验。马克的父亲以建房为生,他说这是一栋精心建造的好房子。上面有很大的窗户,带着窗棂,还有两个烟囱。老旧的厨房烟囱是用砖做成的,里面已经毁坏了。我们曾经打破炉灶上方的墙向烟囱里面查看,现在这个洞还在,用一个锡纸比萨盘遮盖着。新一些的烟囱在东边,是由泥瓦砖石砌成的,外表很丑陋,但是很结实。

我曾经看过农舍按照设计修建时的老照片,那时候还很漂亮,一条整洁的石头小路延伸到开阔、立有圆柱的门廊,遮蔽着前门。我们来到农舍的时候,门廊已经关闭了,外形很难看,圆柱也不见了。门廊上方的房顶微微低了一些,有不同程度的弯曲。二楼的大窗户替换成了狭窄廉价的小窗户,使得房子看起来就像眯着眼一样。其中一扇窗仍然破裂着,跟我们来的时候一样。优雅的前门已经被闲置了,是害怕重新修葺门廊太过麻烦的后果。我们穿过胡乱涂抹的湿衣存放室进去,漏水的屋顶在墙板上留下了褪色的大洞,一股潮湿的气味经久不散。房顶的漏水处很难修好,这是因为房顶接合的方式有问题。石膏板墙上的洞仍然存在。我们想试着体面一些,将破破烂烂的边缘弄平整一些,这样在大家走进门的时候,七零八落的东西就不会碰到他们的头了。

房子的里面仿佛一幅滑稽的漫画,本地特色的东西——石灰板条墙、硬木地板——被油布、绿色地毯、剥落的墙纸和压木嵌板(楼下是标准的棕色,楼上是白色和一种奇怪的绿色,在大自然里找不到这种颜色)所覆盖。在厨房里,惨兮兮的仿砖墙面从来糊弄不了任何人,即使是在崭新的时候。这些元素,据我们所知,来自上一次的修葺,是在三十年前,自从那时房子就被频繁使用。我们在镇上听说,有一阵子这里住着十六个人,都是刚刚高中毕业。他们留下了砸进墙板上拳头大小的洞,纳斯卡赛车的贴纸留在门后,电话号码用铅笔写在白绿相间的嵌板上。

我曾经对房子怀有憧憬。我相信它坚实的架构。但农场初始那一年的混乱中,我对它并不好——甚至比以前所有的租客都要坏,他们至少会清扫地板。我们刚从地里出来便在一楼进进出出,地板上常年泥泞。那年夏天的一个下午,可怜的老妮可在一个暴雨天气不小心被锁在了湿衣寄存室,她非常害怕打雷,那天被吓坏了,拼命地又挖又咬,想从房间的门底下钻出来。妮可安然无恙,但是铁门受到重创,底部弯曲,被撕得乱七八糟,而我们并没有时间换新的。

在厨房里,我们安装了一个工业规格的三格不锈钢槽,上面钉上用钢管和丝网做的粗糙的晾架,用来放置牛奶罐和不锈钢桶,直到我们有了专门的挤奶房。我们将一个重型挂钩固定在厨房的天花板上,在屠宰的时候悬挂牛肉,直到我们有了专门的屠宰车间。它们为厨房增添一种粗暴、工厂、虐待的感觉。窗户上没有窗帘,我们的家具也很少,大多数是家里人用过送给我的,还有一些是我从纽约的公寓里抢救出来的。我们没有沙发,只有围绕着松木大桌子的几个坚硬的餐椅。房子好像在说,这里没有坐歇,只有工作或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