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香紫罗兰(第2/2页)
可是,美君,你二十岁那年,战争结束了,当那个二十八岁的宪兵连长骑着白马、穿着马靴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没脸红、没晕眩吗?
重锁
当然有的。只是,后来的人生,你们这代人就像虫蚁一样在巨轮的碾压下一日一日喘息地过了。爱的自由流动,爱的满溢流露,是不是也就变成石缝里的小草,不容易挣扎出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石缝里钻出来的一根小草所含有的对阳光的热切,远远超过一束花园里剪下来的红玫瑰?
我记得每天早上你和父亲醒来以后在床上的絮絮低语,谈的都是生活的鸡毛蒜皮。我记得他带着你环岛游玩时一张一张相视而笑的照片。我记得你们吵架时的哭泣、和好时的委屈。我记得他卧病时你焦灼的神情不眠的夜。我记得他的告别式上你凄楚无助的眼睛、几乎无法站立的瘦弱。我记得你为他烧纸钱时纸片像黑蝴蝶般飘上天空你茫然空洞的张望。
没有“我爱你”,但这不是无尽的爱,是什么呢?
然后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不知道我是谁,你不记得他曾在。你坠入沉默的万丈深渊,在虚无中孤独游荡。我矛盾得很,美君。我有时候高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么记忆的痛苦也就不碾压你了;但有时候,看见你的眼睛突然露出深沉的哀伤,我又心惊,会不会,没有记忆碾压只是表面假象,在你空洞眼神的背面,在你心很深很暗的地方,其实有一只抽屉,虽然让时光上了重锁,里头仍旧藏着淡淡的紫罗兰香?如果是这样,那淡淡的香,就太苦了,令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