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念化写作(第2/2页)

李洱:哦,梁鸿,我必须亮出我的一个基本看法了。我得说,这不是九十年代文学的错,不是你所说的“晚生代作家”的错,不是日常生活诗学的错。你稍微检索一下,写金钱写得最厉害的是谁,写性写得最暴露的是谁。我想,除了网络作家之外,或许就是五十年代出生的一些作家。你对此一定要做出准确的分析。但不管是谁在写,我想对欲望化的书写没错,对虚无的书写也没错,如果那确实对九十年代以后中国的精神状况进行探究的话,我反倒觉得很重要,真的很重要啊。如果翻看世界文学史,你还可以发现,除了极个别的适合中学生阅读的作品之外,几乎所有的重要作品,其主题都是消极的,人物也都是病态的,而且好多时候越是病态,小说越是散发出璀璨的光芒,充满着黑暗的启示。这是文学的基本事实,也是文学特有的宽容,甚至可以说是文学存在的重要理由。偏执、抑郁、冲动、易怒、疯狂,包括色情、厌世、颓废,文学都没有理由回避,只要它们对你构成问题,只要你绕不过去,它就是真实的,它就是日常生活的主题。所有这些,如果它们确实构成了当代文学的景观,那我要说,与其说这是文学的问题,不如说这是时代的问题。

梁鸿:如果联系起九十年代朱文、韩东发起的著名的“断裂”问卷,就会发现,“断裂”问卷试图抹杀文学传统的“根”,以一种决绝的态度显示自己精神的独立性与自我性,从积极意义上讲,它表达了作家摆脱传统束缚和虚伪正统的强烈愿望,对当代文学环境的封闭、落后和权威化表示蔑视和对抗,但是,这种颇为激进的方式却也显现了“晚生代作家”对文学与政治、文化、民族传统之间复杂关系的简单认识。这与当时流行的“纯文学”观念、形式主义文学批评、后现代思潮都有关系。这都会导致作家在面对民族生活时大的情感的丧失与非常明显的观念化倾向。

李洱:“断裂”问卷,我没有参加。当时在饭桌上,朋友曾经把那个问卷摆在我面前,我看了看,但我拒绝参加。他们劝我再考虑一下,我说不用考虑了,我不会参加。我不参加的原因很简单,因为那里面没有一个问题是真问题,都是伪问题。传统的束缚也好,虚伪正统也好,不是说通过类似于农民起义的方式就能摆脱的。你的行为方式,很可能恰恰是一种传统的方式,也就是说,你很可能不是摆脱了它,而是加重了它,加重了它的阴影。我倒觉得,不是摆脱不摆脱的问题,而是能否穿越的问题,而且它首先应该是一种个人行为,与啸聚山林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