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十一章 论残忍(第9/53页)

可是有人自夸听得懂动物的话,如阿珀洛尼厄斯、蒂亚纽斯、墨兰普斯、蒂勒西亚斯、泰利斯和其他人。还据宇宙学家说,有的国家还有立狗做国王的,他们就必须对狗的吠叫和动作给予某种说明。我们应该注意我们之间的共同之处。我们对动物的意思有点了解,动物对我们的意思也有点了解,两者程度相差不多。动物喜欢我们,威胁我们,需要我们;我们对它们也是这样。

目前,我们显然发现它们之间的交流是全面充分的,不但它们同类之间如此,在不同类之间也如此。

不会说话的动物,甚至那些野兽,发出的叫声是不同的,根据它们感到畏惧、痛苦、还是快乐都有所区别[20]。

——柳克里希厄斯

马听到某种吠叫声知道狗在发怒,其他吠叫声听了不会害怕。还有不出声音的动物,从它们协调一致的工作来看,我们可以判断它们之间有其他交流的方法:它们的动作就是语言和商量;

这就像不能说话的孩子用手势来表达自己的想法[21]。

——柳克里希厄斯

我们的聋哑人不就是用符号来吵架、辩论和讲故事的吗?动物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做呢?我还见到有的人在这方面训练有素,实际上不需要什么就会让人家完全了解;谈情说爱的人生气、和解、求情、感谢、约会——总之表白一切事情,用的都是眼睛。

即使沉默本身也会表示求情和让人理解[22]。

——塔索

手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们需要、答应、呼人、辞退、威胁、祈祷、恳求、否认、拒绝、询问、赞赏、计算、表白、后悔、害怕、难为情、怀疑、教育、下命令、促进、鼓舞、赌咒、作证、控诉、谴责、原谅、谩骂、轻视、挑战、气恼、谄媚、喝彩、祝福、屈辱、讥笑、劝解、嘱咐、激励、庆贺、享乐、埋怨、伤心、气馁、失望、惊奇、喊叫、不言不语……这一切不都是用变化万千的手势来表示的吗?就是舌头也不过如此。

我们用头表示:邀请、辞退、承认、否认、驳斥、欢迎、祝贺、尊敬、鄙视、要求、回绝、高兴、诉苦、抚慰、训斥、屈从、抗拒、煽动、威胁、保证、打听。还有眉毛呢?还有肩膀呢?没有一个动作不包含一种不学自明的语言和一种公众使用的语言;由于这跟其他的语种和用途不同,可以视作为人性的固有物。

我还没有提到人在特殊情况下突然需要学习的语言:如手指语言,姿势语言,和依靠它们来完成和表达的学问,还有普林尼所说没有其他语言的国家……

阿布代勒城中的一位大使,向斯巴达的埃吉斯国王发表长篇大论以后,问国王说:“陛下,你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去转达给我的人民?”“我让你带回去的话,你怎么说也可以,所谓你怎么说也可以,也就是一个字也别出声。”这岂不是最雄辩和最聪明的沉默吗?

总之,人的哪一种长处不可以在动物的行动中找到?还有什么比蜜蜂的工作更加按步就班有条不紊的?这种各司其职、密切配合的协作,我们怎么能够想象没有理智、没有策划也可以进行的呢?

看到这些信号和例子,有人说蜜蜂心中藏有神性和灵气[23]。

——维吉尔

还有燕子到了春天飞回来,在我们房屋的各个角落探测,它们在千百个地方寻找和选择最适宜它们筑窝的地方,难道是没有判断和识别的吗?再看那些美丽迷人的鸟窝结构,这些飞禽选择一个方框而不是一个圆框,选择一个钝角而不是一个直角,难道不明白其中的特点和效果吗?它们有时含水,有时含泥,难道不知道泥掺上水会发软吗?它们在窝里铺上青苔或绒毛,难道不是预见到小鸟的细爪子躺在上面更加舒适柔软吗?它们把窝筑在东方,避风遮雨,难道不知道各种风有各种风的情况,某种风比另一种风更有益于鸟的成长吗?为什么蜘蛛织网一处厚而别一处薄?在这个时刻打这样的结而不打那样的结,难道它们会不讨论,不思考和不下结论吗?

在大多数生物工程中,我们看到足够的例子,说明这些动物的智慧超过我们,我们的技术无法摹仿它们。我们运用全部的心智和技巧,做出来的东西还是不及它们的细致。为什么我们做不到它们那样?为什么我们把超越我们天赋和技能的工作,归结于什么无法理解的天然性和盲目性呢?

这样,我们无意中承认了它们比我们优越得多,大自然像慈母一样,在生活各方面和各种场合陪伴它们,携着手指引它们;大自然对我们则任其自生自灭,要我们为了求生存费尽心计去做一切。就是靠勤奋和用心也不让我们达到动物生来就有的本领,就是它们的粗鲁愚昧也远远超过我们的天赋智慧。

说实在的,在这方面,我们有理由说大自然是一个非常不公正的后母。但是这没关系。人的组织不是完全杂乱无章的。大自然把所有创造物放在一个宇宙内;没有一个创造物不充分具备为了自身生存而必需的手段。

大家的意见众说不一,时而把人捧到九霄云上,时而把人贬得无地自容;但是我听到人的普遍抱怨是,我们是唯一的动物,赤裸裸的被抛弃在赤裸裸的土地上,四肢受到束缚,没有武器自卫,只靠其他动物的皮毛蔽体;而所有其他创造物,大自然都根据生存的需要,赐给它们贝壳、厚皮、毛发、羊毛、针芒、裘皮、茸毛、羽毛、鳞片、浓毛、丝;给它们装上尖爪、利齿、长角,作为冲击和自卫之用;还教它们必需的本领,泅水、飞翔、唱歌;而人一出世既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也不会吃,倒是天生的会哭:

孩子,当大自然用力把他拉出母亲的怀抱,让他看到光明的岸边,就像被惊涛骇浪抛上了海滩,赤身裸体躺在地上,说不出一句话,没有一丝生路;他的哀哭声响彻他的出生地,他这样是有道理的,因为人生中他要承担多少苦难!然而大大小小的家畜和野兽都毫无困难地成长;它们不需要玩具,也不需要一名慈祥奶妈的温柔话;它们不用根据季节换衣服,总之它们不需要武器,也不需要巍峨的城墙保护自己的财产,既然它们的一切和各种恩泽都由大地本身和丰盛的大自然提供的[24]。

——柳克里希厄斯

这些埋怨是不对的,世界的结构中包含更大的平等和更和谐的关系。

我们的皮肤也跟动物的皮肤同样坚实,足可抵御岁月的侵蚀;有许多国家还没有使用衣服,可以为证。我们古代高卢人穿得很少;我们的邻居爱尔兰人,居住地的气温要冷得多,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