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科诺斯(第7/7页)
“哪里,他今天也回去。剩下来的只有我和金丝雀。”
“还来的,范吉利斯。辞去这里的工作后,不也还是在港口咖啡馆里转来转去吗?”
我们各喝了两杯范吉利斯珍藏的白兰地(这种时候喝一点儿也无妨吧),握手,以希腊方式拥抱告别。然后提起旅行箱走到奥林匹克航空公司的办事处,在那里等待开往机场的小巴士。
在那空空荡荡的高级住宅小区住了一个半月的差不多只有我们俩。我们和范吉利斯和他的金丝雀。我们离开前一星期,那个沉默寡言的内向的德国电影导演(名字忘了)从伦敦回来了。范吉利斯说此人总是闷在这里写电影脚本。确实,德国人似乎一直独自静静写电影脚本。我也一直写小说。约翰则一直满岛播洒他的比利时牌焦躁。范吉利斯一直补渔网,一直拆解钓乌贼的针捆。港口附近那个报摊少女在我每次去买《雅典新闻》时都把报纸恨恨甩给我,然而我直到最后都对她怀有类似好意的情感。十四五岁,鼻子下面已经生出淡淡的胡须,但看上去并不像多么坏的孩子,她只是焦躁罢了,一如其他多数人。
风持续刮,雨经常下,冬天整个包围了海岛。我们每次去取洗的衣服,洗衣店老板娘都微微摇头,就差没说你们怎么还在这里。12月中旬,她对我问道:“莫不是你们打算在这里过冬?”我答说不不,年底离开这里去罗马,于是她显得多少放下心来。是的,这里不是游客过冬的场所。“以前去过日本的。”烫熨斗的老板娘的丈夫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以前上船来着。可如今他在洗衣店里几乎从不开口地熨衣服。
在1986年这一年结束的时候,我即将离开这座岛。我在空气滞闷的奥林匹克航空公司的办事处等待开往机场的巴士。外面,风越刮越猛。飞机能起飞吗?松动了的球形门拉手“咯咯嗒嗒”响个不停。疲惫不堪的门拉手,就好像穷途末路的李尔王。
再见,米科诺斯岛!
我瞥了一眼装有小说原稿的旅行箱,然后怅怅地望着窗外白浪滔天的海港。海鸥以撕裂乌云之势笔直地飞去。有人就机票问题对办事处女士发牢骚。敲击电脑键盘的“呯呯”声不绝于耳。两个年轻士兵无所事事地看体育报。另有加拿大一家老小。一如大多数加拿大人,背囊上缝着加拿大国旗。亦如大多数加拿大人,显出百无聊赖的神情,简直像在说我等乃是表现无聊的小小权威。
我从某处迁往某处。时间与场所——二者屡屡在我心中增加重量。我自身和时间和场所这三个存在的平衡趋于崩溃。
喂,比利时人约翰,莫非你正在拆自己的桥?弄不好可是哪里也去不了的哟!
乘坐2时35分飞往雅典的班机的先生们女士们……工作人员吼道。得得,飞机起飞。我把石油洒在桥上,小心擦燃火柴不让风吹灭。球形门拉手“咯咯嗒嗒”一个劲儿颤抖。深重的天色又有一种颜色涂了上来。我在风雪中大声喊叫:喂我都说了,那不是我的尸体!相似,却不是我!
[1] 日本爵士乐萨克斯管演奏家(1933—)。
[2] 日本有名的大商店。
[3] 日本电影制片厂名。其厂名背景为汹涌的海浪。
[4] 英国科幻小说作家、评论家(James Graham Ballard,1930—)。主要作品有《残忍展览会》、《宇航员之死》等。
[5] 美国电影导演(Howard Hawks,1896—1977)。主要执导影片有《光荣之路》、《红河谷》、《勇敢的利奥》等。
[6] 比利时的港口城市。
[7] 英国悬念小说作家(Ian Fleming,1908—1964)。因创作以代号“007”的英国谍报人员邦德为主角的系列长篇小说闻名。
[8] 指大江健三郎(1935—),日本作家。
[9] 美国电影导演(Cecil Bbunt DeMille,1881—1959)。主要执导影片有《十诫》、《草莽英雄》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