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诗意的年代》中的几本声音(第7/7页)

吕乐:要是让你写呢?

王朔:我,说老实话,我这骂金庸的本来就是,是一个他们要办的一个,牛群办的一个“名人杂志”(约的稿子)。是一个非常这种娱乐型的,它里头有各种他们互相捧场的玩笑话,本来说让我在那儿开专栏,后来我写(完)了我怎么都觉得不合适搁在上头。因为吧,它那个东西,怎么说,就是娱乐的色彩太浓了,太重了。娱乐不是说娱乐就低一级,说我让大伙儿高兴了我低一级,不是。但它是要你们为这娱乐付费的。我让你们高兴了,你们掏点儿钱,掏个一块两块的,这里头带有很大的赢利色彩。中国人嘴太坏,我要是在那儿登了,肯定要叫人说,你丫拿金庸挣钱,这个人我丢不起。他不会看你写的东西到底有没有观点,他先往坏处给你一通瞎说,给你,给你说寒碜了,然后……所以,这流行杂志我有这忌讳,我不愿意在那上头。而且我觉得大部分现在的小,就十几岁的那些看这些流行杂志的这些小孩儿吧,他们刷刷,我在路边看过他们翻杂志,拿起来刷刷就翻,他不读字儿,他看图片,所以我觉得字儿搁上去有点儿糟践。你费劲扒力地写一东西搁上去,他是一翻而过,他看的是那些衣裳,看的是品牌。这些杂志有个趋向,就是它越来越图片化。你像牛群他们办的那个杂志,百分之六十图片,剩下的文字都是图片说明。像那些,有些时尚杂志有时候也说,你能不能给我们写点儿,我心说但是问题是,我到那儿我实际上是一摆设我在那儿上。我呢,自认为是能跟人民群众打成一片的人,但是(时尚杂志)它那个,我确实我觉得,我不愿意跟它们摆在一起。因为它那个,就那种杂志我觉得大部分都像那个女孩子的卧室似的,摆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搁在上头,看似漂亮,(其实)见不到什么(真)东西。就是整个,就是说,记得川端康成形容说一个妓女的家就说跟一狐狸窝似的。它们(时尚杂志)吧就是一狐狸窝,那(些)个女性杂志软性杂志往往体现了这种特点。我搁在狐狸窝里?我觉得丢人,这是我的态度。

吕乐:你刚才说到经济上面,这个挣钱,在杂志上面,电视剧其实也是挺清楚的,每一集挣多少钱,影视的。

王朔:是啊,电视剧,因为电视剧制作我也参与过,里头绝对是冷酷地计算。就是可能明明这个演员比那个演员好,但可能每集他多要多少钱,我不能付这钱。因为中国,中国人是没搞过这个,但是港台和西方电影进中国的时候他都做过市场调查,中国哪个演员有票房号召力,没有,一个都没有,就是大陆演员。没有一个觉得(可以)说,观众会冲他去看。就比如说美国(香港)演员都是可以量化的,什么他是几千万,他是几百万票房,他是可以量化的。可大陆演员没有一个。说,比如说姜文好吧,我用姜文,我保证有两千万票房,不知道,也许会,但不是说板板儿,只要他一拍就有两千万票房,不一定。葛优好吧,也是,不一定。葛优现在越来越,这个我觉得必须得是同一类型电影才可能出来这样的,比如说葛优要专拍北京这种大俗喜剧,他在北京大概能稳定一千万票房,也许可以。但在全国就难讲了,那他就会出现(这种情况),在北京一千万票房,在全国收五百万,里外里合在一起,就成这样了。

(第三十本完)

纪录片部分第三十一本[535]

时间:1999年11月9日

地点:桃园宾馆主楼三楼会议室

景别:室内,日景

主要人物:王朔,林白(第二板)

语言:

(断一次,重开机)

吕乐:明星呢?

王朔:就说没有,但是可能将来会有。咱就说赵薇变成了一个,她是显得有票房号召力的。那我觉得这个东西在商业上都应该量化。就说应该有一个就是长期定点跟踪(调查)的。就比如说,包括在我们小说家里面也是这样的,每一个作家到底有多少读者,他的读者群分布是怎么样的,这个民意测验应该做。我觉得可能是有好处的。再商业的电影,它也是对特定人群的。我想好莱坞的电影,它不同类型的电影它也有不同的人群,比如暑假,对学生他拍一类东西,对那些什么卡车司机那些蓝领的来一档,他还是做一个(分类)。就是商业也不见得就是说,人民群众是一个整体。人民群众一说起来好像全是一个样,其实我觉得就在低级趣味中也有不同的低级趣味。有的人就好这个黄色的,有的人就好这个打打闹闹的。我觉得我们现在市场化这个第一步缺这么一步,所以等于大家全都昏在里头,蒙着来的。制片人永远说自己的片子赚钱,演员永远说自己受欢迎,那编剧也在底下互相吹,你一万,我两万,他三万,就是都不知道谁应该值多少钱。假如商业化操作,我觉得商业化最关键就是,大家谁值多少钱应该弄明白了,量化,弄不明白你就有可能,就是这中间乱了行当。你本来是,你追求利润的时候我觉得你会找错人,就是对这个操作。不见得会好。所以我觉得电影,商业电影,商业电视其实失败的比例,和成功的比例是九比一这样甚至更大。它不是商业化。商业其实是很计算,要有会计在里头算。

(第三十一本第二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