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高宗后期的帝国与武术世界(1759年—1799年)(第7/8页)
这一点胡斐也没有做到。苗若兰知道父亲被情郎杀死后,无法再克服心理阴影,不久就在痛苦中郁郁而终,去世时还不到二十岁。胡斐本人再也没有从这些打击中站起来,此后他长期酗酒度日。但许多年中,“雪山上的狐狸”在长白山地区仍然威名赫赫,无人敢于招惹。胡斐死于嘉庆年间(1796年—1820年),没有留下后裔,只有福尔康和福尔泰成为他武术上的传人。他们事实上是汉人的血统,后来福尔康以胡氏刀法成为嘉庆后期武术界所谓“北四怪”中的“虎”。
在参与玉笔峰之战的诸人物中,还有几个人值得一提。范七从玉笔峰的战役中生还,因为赛尚鄂已经被杀,所以当时外界并不知道他曾经投靠过清廷。不久后,范七因为伤重而变成盲人,天地会救护了他。范七深感痛悔,他用生命中最后十多年重整残破的丐帮,并加入了天地会。他后来成为天地会的红旗香主,死于1793年,今天我们所知道的若干天地会文献就是从他那里传下来的。
令人惊讶的是,宝树也活了下来。他在山洞中可能被封了几个星期之久,在这期间他杀死并吃掉了洞中的大多数同伴。不过凭借过人的体质和坚毅的毅力,他终于挖通了通向洞外的道路。因为害怕被胡斐发现后追杀,他携带着一部分来自闯王宝藏的珠宝逃到南方,不久后离开中国,到了泰国,当时的泰王郑昭正在招纳中国移民。宝树在泰国成为一名传奇性的富商,娶了多名妻妾,并在19世纪初死于那里,据说今天的泰拳()就来源于他所传下的中国武术。
天地会的再度振兴;高宗之死
在18世纪80年代,一个叫林爽文(1756年—1788年)的天地会首领在台湾崛起。林爽文的天地会分支可以追溯到陈永华和林兴珠时期,在天地会总部西迁后,他们和总部的联系断绝,但自己整顿会务,发展会员,在台湾的成长十分迅速。清朝对台湾的行政管理相当薄弱。在中国大陆的人口压力下,不断有大量人口从大陆涌入台湾,其中自然充斥着对清朝深怀愤恨的亡命之徒,加上台湾各级官员普遍的腐败,构成天地会发展的绝佳温床。
林爽文成为台湾天地会领袖后,在1787年1月16日举行了声势浩大的起义,一举攻克了彰化、淡水等地,围攻嘉义。台湾南部的天地会首领庄大田也响应他,占领了凤山县城。林爽文自命为“盟主大元帅”,请求新疆的总部支援。但在18世纪80年代后,“没有尘埃”修士、赵半山、文泰来等人已先后死去,年过五十的陈家洛日益投入伊斯兰的宗教生活,对并非自己嫡系发动的台湾起义并没有多少兴趣。总部只是敷衍了事地让福建漳浦的天地会香主张妈求发起暴动,来呼应林爽文,牵制清军。由于长期以来的纪律涣散,张妈求的手下都是一群地痞无赖,他们在福建肆无忌惮地打砸抢烧,败坏了天地会的名声,当清军到来后就溃不成军,打算渡海逃到台湾,但都被清军所抓获。327
高宗得知天地会在台湾发起暴乱,就指示福建的驻军大约5000人渡海进行镇压,不过这一小支军队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几个月后,林爽文不仅继续坐大,而且肆无忌惮地宣称北京的皇帝是海宁陈家的不孝子孙,曾经被天地会陈总舵主抓获云云。高宗为此暴怒不已:许多年后,他的身世丑闻还是被天地会的党匪公布于众,虽然这不足以动摇他的统治,但也让他感到莫大的羞辱。高宗以最快速度派遣他最信任的福康安和海兰弼率领一万多人军队渡过台湾海峡,于12月在台湾登陆。林爽文的天地会民兵号称有五十万人,但战斗力无法与福康安所统辖的精兵相比。海兰弼登陆后,就在彰化的八卦山击溃了拦截的天地会武装,此后天地会一路溃不成军。林爽文向中部的山区逃窜,海兰弼紧紧追击,在老衢崎将其擒获,后来又抓获了南部叛军的首领庄大田。到了1788年1月,叛乱已经平定,林爽文和庄大田等人都被送到北京处死。328
林爽文的起义虽然失败了,但标志着天地会自1759年的衰落期后,一个新的复兴阶段的开始,此后在台湾和中国南部零星的帮会起义成为常态。当然,这一复兴并不依赖于陈家洛等人在新疆可有可无的遥控指挥,而是清代中期日益增加的人口、发展的经济和腐败的吏治造成的。
由于世宗时期新的征税法案废除了人头税,以及产出丰厚的番薯和玉米等美洲作物的广泛种植,导致人口迅速增长,在18世纪末已经超过三亿,耕地不足成为严峻的问题。329从18世纪后期开始,大量流民失去土地,被经济因素驱赶到陌生的城市和“江河与湖泊”中,成为作坊工人、街头商贩、佣仆、苦力和乞丐。他们之间结成的地域性互助团体是帮会的天然土壤。这些帮会仍然主要被武术家们领导,但随着少林拳、洪拳、谭腿等平民武术的普及,以及以内力体系和复杂剑术为代表的高阶武术的衰落,在武术家和平民之间的界限也日益模糊。
高宗末年的最后一次重大战事是1791年的廓尔喀战争。尼泊尔的廓尔喀人在18世纪后期征服了尼泊尔全境,并两度侵入西藏腹地,臧军和驻藏大臣都难以应付,向北京求援。中国内地的军队还从未在如此遥远而恶劣的自然条件下作战过,这一艰巨任务再度被交给了福康安和海兰弼,他们也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海兰弼率军越过喜马拉雅山口,攻入尼泊尔境内,直到加德满都郊区,迫使廓尔喀人在1792年投降,此后向清朝称臣纳贡。但海兰弼也在这场战争中负伤,他在1793年回到北京后被封为超勇公爵,但很快就死去了,谥号为武壮。黑龙门的武术在他的子孙中继续流传,但再也没有人达到过他的卓越水准。
海兰弼死后仅仅几个月,英国使臣马戛尔尼伯爵(Earl George Macartney)首次带领庞大的使团访华,请求清帝国开放通商口岸并且相互派遣大使。高宗热情地款待了英国使团,但他们的使命最终以失败告终。清朝官方完全不理解马戛尔尼的意图,他认为这种往来是不必要的。马戛尔尼向福康安展示了前膛枪等先进兵器,对英国的武装力量加以炫耀,并邀请他观看英军的操练。但福康安却毫无兴趣,表示:“看亦可,不看亦可。这火器操法,谅来没有什么稀罕!”
应该说高宗和福康安对于火器并非毫无了解,毕竟清军中也大量配置了火枪,但在见识了中国武术的惊人威力之后,他们难以相信人类还能够发展出比武术更加强大的力量。拥有热兵器的荷兰人在台湾不是被郑成功手下的武术家们击溃了吗?俄罗斯的哥萨克火枪手不是被林兴珠手下的地堂门军团赶出了雅克萨吗?英国人一直想要吞并的廓尔喀不是刚刚被武术大师海兰弼征服了吗?在皇帝心目中,他面前的英国人虽然拥有高大的船只和精巧的枪炮,也不过是千百年来骚扰中华帝国的又一个野蛮民族而已。对于同时代的美国建国和法国革命这样的历史事件,清朝方面也一无所知。在某种意义上,正是这种根深蒂固的自大偏见最终导致了中华帝国在19世纪的厄运,连同武术世界本身的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