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曼陀罗(第15/16页)

苏东坡小的时候就展现了过人的才智,跟随眉山道士张易简读书。

有一天,京城来了一个客人找张易简,拿了一本《庆历圣德诗》给张看,是歌颂范仲淹、欧阳修革新朝政的诗歌。

东坡听了很有兴趣,就问:“范仲淹、欧阳修是什么人呢?”

老师很不耐烦地说:“小孩子不要多问!”

东坡固执地说:“他们是天上的神仙吗?如果是,我当然不必知道。如果他们是地上的人,为什么不可以问呢?”

张易简听了感到惊奇,才耐心地为他说明范和欧阳是什么样的人,给苏东坡留下深刻的印象。

苏东坡是非常人间性的人,他虽然参禅、笃信佛教,却不讲怪力乱神之事。他青年时代在凤翔府任职期满,携眷返回京师,路过白华山,他的一个侍从兵突然发起疯来,又叫又跳,自己把衣服脱光乱跑,东坡命人把他绑在椅子上。

家人告诉东坡:“一定是触怒山神而中邪了。”

东坡于是带了一个随从,走向附近一间山神庙,向山神祷告,并责备山神不应该对一个小兵开玩笑,应该去向大奸大恶的人显灵才对。他祷告完的时候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两人寸步难行,东坡对随从说:“奇怪!难道是山神余怒未息?”

随从说:“是呀!大人,我们还是先避一避吧!”

东坡坦然地说:“不,我不怕!”

狂风愈来愈强,同行的人和马匹都躲起来了,随从说:“大人!我们还是赶回山神庙,去向山神求饶吧!”

东坡说:“山神一定要发怒,只好由他,我还是往前走,看他能怎么样?”

他一说完,风就立刻小了下来,回到府中,那中邪的侍从小兵也醒过来了!

苏东坡虽然个性潇洒,显然有他坚定的对事物的看法,因此他曾自谓:“一肚子不合时宜。”这种性格到临终时都未改变。

宋徽宗靖国元年,苏东坡六十六岁,七月二十八时病情恶化,他的家人和方外好友维琳法师在旁边陪他。

维琳法师对他说:

“这个时候要想来生。”

“西天也许有,空想前往,又有何用?”

好友钱世雄也在一旁劝他:

“现在最好做如是想。”

“勉强去想就错了。”苏东坡说,然后安详地咽下一口气。

这种坦然的态度,使我们知道他在禅悟方面是有体验、有意见的。也是这种潇洒的态度,使我们了解到东坡自始至终都是禅宗的信徒。

苏东坡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与禅师们来往的许多公案与传奇,从他的生平看来,他有参访神师的癖好,时常在禅寺中小住,与那个时代的佛印、大通、维琳、玉泉禅师等都有来往,甚至成为至交。像他和佛印交情深厚,留下许多动人的故事。

佛印禅师原名叫谢端卿,是临安人士,少有诗名,博学多闻,对佛道有极深的研究,他在京城里认识了苏东坡,常在一起饮酒、吟诗,成为好朋友。

因为逢到大旱,神宗皇帝要在神庙祈雨,召集京城的名僧召开法会,并由苏东坡协办仪式。有一次聊天,苏东坡就向端卿说:“你既喜欢佛教禅理,最近皇帝要召集高僧诵经,你何不装作一个侍者参加法会呢?也可以亲眼看看皇帝,大开眼界。”端卿就答应了。

于是,东坡安排端卿装做捧烛的侍童,随在皇帝左右。神宗焚香祷告完毕,回头看到端卿相貌魁伟、气度不凡,便随口问道:“侍者,信仰佛教诚心吗?”

端卿回答说:“素喜释教,诚心诚意!”

神宗见他如此至诚,又品貌出众,即说道:“既然如此,就入佛门修道吧!”并且立刻赐准披剃。

皇帝既然开口,大相国寺的方丈立刻执行,为端卿削发,神宗皇帝亲自赐法名为了元,号佛印。

佛印的出家就是东坡促成的因缘,从此他苦心修道,后来成为金山寺的住持,在当时已经是一代著名的诗僧。

传说东坡为了试验佛印的道心,有一次到金山寺与他饮酒赋诗,把佛印灌得酩酊大醉,并挑选了一位最标致的官妓,睡在佛印旁边。

佛印半夜酒醒,发现自己身旁卧着一个美丽的女人,知道是东坡的诡计,连忙把官妓遣走,并在墙上写了一首诗:

夜来酒醉上床眠,醒来琵琶在枕边; 传语翰林苏学士,不曾拨动一条弦。

东坡知道了,哈哈大笑。

在禅门里流传极广的“八风吹不动,一屁打过江”的公案,“佛印眼中有佛,东坡心中有粪”的公案也是发生在这段期间,因为是大家都知道的,不再赘述。我们来看一些比较不为人知的酬唱。

有一天,苏东坡与佛印相偕出游,到了九里松,看到远处一个山,峰高峻峭。东坡就问说:“那是什么山?”

“那是飞来峰。”佛印说。

“既飞来,何不飞去?”东坡又问。

“一动不如一静!”佛印说。

“为什么要静呢?”东坡再问。

“既来之,则安之。”佛印答。

……

两人又走到天竺寺,看到一尊观音菩萨手持念珠,东坡问说:“观音既是佛,为什么手里还拿念珠,是念什么呢?”

“也不过是念念佛号罢了!”

“念什么佛号?”

“也只是念观音菩萨的佛号罢了!”

“他自己是观音菩萨,为什么又念自己的佛号呢?”

佛印说:“求人不如求己呀!”

东坡信步走到观音座前,拿起一部法华经普门品,翻到经文里说:“咒诅诸毒药,所欲害身者,念彼观音力,还著于本人!”东坡喟然叹曰:“佛是何等的悲,哪有说救人一难而害人一命的?佛印!我体贴佛意把它改一句好吗?”于是将经文改为“咒诅诸毒药,所欲害身者,念彼观音力,两家都没事。”佛印说:“善哉!善哉!”并赋诗一首:

南海观音真奇绝,手持串珠一百八; 始知求己胜求人,自念观世音菩萨。

有一天,苏东坡和佛印一起在山中散步,突然有一只黄鹂鸟穿林而过,东坡说:

“古代诗人,时常将‘僧’和‘鸟’字在诗中相对。”

佛印说:“何以见得?”

东坡说:“举例来说,像‘时闻啄木鸟,疑是叩门僧’,岂不是僧与鸟相对?还有,像‘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也是,我真佩服古人以僧对鸟的巧思呀!”

佛印这时听出东坡有调侃之意,笑说:

“这也正是为什么我时常以‘僧’的身份,和你相对的原因呀!”

有一天,东坡和秦少游在一起吃饭,忽然捉到身上的一只虱子。他对少游说:“这虱子是由垢腻生成的。”少游说:“不是,这是由棉絮毛污生成的。”两人辩了半天,没有结果,东坡说:“明天我们一起去问佛印,看他怎么说,输的人请一桌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