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突然死去的人(第3/7页)

你的对面,是所有人;你的身后,一堵墙

这个早晨,你没有张开嘴巴大声啼哭,没有伸出手

世界站在这里,你还没有学会思考

——给安安

在作于2007年9月23日的这篇最后的博文中,余地又张贴了两个孩子的照片及题诗。第一首为《给安安》:

你的牙齿在生长,你的微笑也在生长,你的手——

世界和你一起长大,像你手指头上的螺纹,向外旋转

生命,让你快乐,让你向未来伸出手

从这首诗,我们还可以看得出诗人具有的快乐心境。然而,接下来的这首《给平平》却有了不小的变化,特别是最后一句,总让人觉得意味深长:

对,藐视他们,在心里微笑

把他们逗得大笑,然后抬起腿,狠狠一脚

你是一个调皮的孩子,还不明白,那些心

据说,平平和安安是姚梦茹独自回到山东老家生的,直到余地去世前,他也没见过这两个孩子。与此同时,一些媒体还报道说,余地的妻子姚梦茹的遗传性肺癌也进入晚期,而两个孩子尚未满三个月!余地的遗孀和两个孩子的生活状况令人难以割舍,因此人们在悼念逝者的同时,也对他的妻子及孩子表示了关心和慰问,纷纷询问如何进行资助。10月7日,惠州作家网发出倡议,号召人们提供帮助,在一天时间内就筹集了2000余元;10月8日下午三时,刘春、张翔武、阿翔、毛子、宋尾、黄芳、采耳七个诗人在扬子鳄论坛贴出由刘春执笔的《我们的倡议书》,呼吁国内诗人帮助余地的家属,引起了极大关注。《倡议书》这样写道:

朋友们,因为余地的猝然离去,作为诗友,我们都深感悲痛。死者已矣,我们不想过多地纠缠于余地的做法正确与否。余地离去后,留下了肺癌晚期的妻子和一对不足百日的双胞胎“平平”和“安安”。近几日很多诗友都希望通过各种方式寻求对余地的妻儿表达支持。经过余地的好友张翔武与余地的遗孀小姚商量,我们斗胆提出如下倡议:如果有哪位朋友希望对余地的孩子表示爱心,可以将钱打进下面的账号,或通过邮局汇出。截止时间为10月30日。

当然,我们不强求所有诗友都能参与,也不企望能够得到所有人的理解,大家以自己的真诚去行事吧。

(余略)

在随后的几个小时里,这份倡议书被转贴到国内数十个诗歌论坛和个人博客,并且马上就有网友按照倡议书上的银行卡号汇款。仅当天下午汇出善款的就有浙江谢君,西安伊沙,安徽车客,重庆金轲,西安之道,广西刘春、黄芳等诗人,近3000元。第二天,又有湖北毛子、江西采耳、山东王金凤、安徽阿翔、广东寸心若许、北京侯马等十余个诗人汇款,共计5300元。在随后的三个星期中,全国各地诗人源源不绝地表示了自己的心意,其中一些诗人的生活状况亦相当糟糕,有的诗人甚至多年没有工作而四处流浪。著名诗歌民刊《诗参考》主编、诗人中岛在《倡议书》张贴到扬子鳄论坛二十分钟左右就给作为倡议者之一的我打电话。在电话里,中岛激动地说,尽管自己每年为了出版《诗参考》而经济窘迫,但这次他无论如何也要对孩子有所表示,他马上到银行打两百元到指定的账号中,钱不多,只是一点心意,希望大家不要见怪。而此次活动的倡导人之一、湖北宜昌《三峡文学》的编辑毛子因为过于激动,跑到银行填好汇票才发现忘了带身份证而在银行门口暴跳如雷;当天下午六点五十四分,辽宁省一个青年女诗人给我发来手机短信说:“看到你关于余地的倡议书了。心里很痛。虽然我不认识他,但以诗歌的名义,以人间的爱,以生命的名义,为了两个孩子,我决定每年汇款2000元给他们,直到孩子五岁。我自己也有孩子,面对两个弱小的生命情难自抑。本想把每年的稿费直接汇给他们,但那样知道的人多了,难免说什么的都有。如你,这样做本无所欲求,尽力而已,我亦如此。生命不易,唯愿一切忧伤都让人更加坚强并有所承担。但我不想让任何其他人知道,包括倡议书中的其他朋友。之所以告诉你,因为是你提议的,诗歌是热的。我明天下午去汇第一笔款2000元。”

从10月8日下午三点到晚上十点,七个小时中,仅在扬子鳄论坛一地,表示支持和捐款的网友就不下三十人。余地生前时常登录的上海乐趣园网站(扬子鳄、诗江湖等当前国内人气最旺的诗歌论坛均由乐趣园提供空间)也多次与倡议者联系,他们除了进行捐献,还决定将倡议书转贴到乐趣园所属的数万个论坛并置顶。一些诗友甚至开始考虑建立基金对孩子进行长期资助,将这一活动发展成为一项持续性的爱心事业。

至捐款活动的截止时间2007年10月30日,仅余地的朋友张翔武的存折就收到捐款30,000余元,姚梦茹的存折收到捐款约16,000元。

许多人看到我牵头发布的倡议书后,以为我和余地是好朋友,事实上我没有见过余地,和他也毫无私交。我牵头发出倡议书的理由很简单,无非是觉得他的妻儿的状况不大好,需要人们支持而已。当然,如果要说得更细些,余地于我也不算太陌生,多年前我就读过他的作品,仅在2007年7月到9月间,他还分三次给我寄来了四篇书评,评论的都是新近出版的外国文学著作。其中7月24日寄来了对俄罗斯作家列昂尼德·茨普金的小说《巴登夏日》的评论和对加拿大作家玛格丽特·艾特伍德的小说《与死者协商》的评论,8月20日寄来了对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的《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即以往我们熟知的《寒冬夜行人》)的评论,9月14日寄来了对德国作家格特勒的《寻访行家》的评论。书评质量相当高,从中看得出作者不俗的阅读趣味。但因为7月到9月我所在的城市正好要搞读书月活动,许多稿子得给读书月的报道让路,有时候即使有版面,也优先安排了那些“排队”时间更长的作品,所以尽管我早已将其中的两篇书评编好放在稿件库里,但一直没有及时安排见报。

余地寄稿子来时,一般只在邮件标题写“书评一篇,请刘春兄审阅”之类的简单话语,有时候即使附信,除了日常的问候语,不会谈及其他,更不要说自己家里的那些情况了。因此我对他的生活状况丝毫不知,否则我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安排版面,以自己的方式给孩子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第一次见到余地的名字的时间要早很多,大约是在2001年《星星》诗刊刚刚开办综合性论坛的时候。当时我在论坛上担任了一段时间的义务阅稿人,对张贴在论坛上的诗歌作品进行点评,挑选好的推荐给刊物发表。不知什么时候,余地也上去张贴了几次诗歌,其中一组关于外国诗人的有关于博尔赫斯的一首。恰巧我也以博尔赫斯为题材写过一首短诗,所以认真读了。读过之后,我对这个比我小三岁的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记得当时给他的留言是:我们写过相同题材的诗歌,但写得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