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跃(第2/2页)
那条狗的下一声响动却不是吠叫,而是一种急切的喘息,越来越强烈,到了最后,就好像它刚刚长上了一双不停扇动的翅膀,它要马上带着这双翅膀飞过这栅栏一样。周围伴随着它那些同伙的叫声,那叫声不再针对我一个人,而是后面那连绵山体的白色,或者它们这动物王国对面的一切东西:没错,现在它要猎取我的生命;而我也想要用一个强有力的字眼杀死它或是驱走它。
因为仇恨,我默默地离开了那个地方;与此同时,我也很清楚自己的罪责:“我不能为了我的企图而仇恨。”一路走来的感激之情已经被遗忘;山的美已经毫无意义;只有“恶”才是真实的。
我沉默不语,走路也变得异常困难。敌意在我的身体里继续抽搐,已经开始发臭。身处大自然里,我却找不到任何可以辨识的东西,尤其是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命名的东西了——对于我那种手足无措、如临大敌的僵硬状态,当时的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在法国经常使用的德语外来词“这是啥”(Was-ist-das):这个词应该是来源于1871年的普鲁士占领军。当时这些入侵者可能对于许多巴黎阁楼上面的天窗比较陌生,所以就把它称为“这是啥”。
在毗卢毕之外,西方已经成了前进的方向,我来到了一个杂草丛生的羊肠小道上。这条路从一处坡地上的葡萄种植园中间穿过,我让阳光照着我。也许是走得太多太累,我小睡了一会儿。我梦见了那只狗,它已经变成了一头猪。明亮、结实而且丰满,它已经不再是某个人鄙视的东西,而是一个自在自为的动物;我赢得了它的欢心,爱抚着它——但是,醒来的时候却并没有因此而解脱,而是按照那位哲学家的说法,“通过狂欢的涤荡而为那神圣存在的作品做好了准备”。
在依然明亮的天空上,月亮升起来了。我因此想起了天使安息的“沉默之海”,而福楼拜的“安慰”则直达我心里。在布满黏土的羊肠小路上,我闻到了清凉的空气,要下雨了。我新发现了一棵桦树的白色。葡萄园里所有的行列都是向不确定方向延伸的道路。竖直的葡萄藤就是静谧的烛台;而月亮则是幻想旧有的星宿。
伴着落日最后的余晖,我走在路上,迎面是欢快的风。山的蓝色,森林的褐色与泥灰岩斜坡的朱红色是我的彩带。同时,我也奔跑起来。有一回,在一处小沟壑上方的桥面上,我甚至跳了起来,又高又远,迸发出一阵邪恶的笑声,于是我将该地点命名为“狼跃”(用法语说就是“saut du loup”)。然后,我安静地继续前行,心中只剩下对艾克斯的佳肴与美酒的期待。
当我在深夜到达那里的时候,我看到米拉波大街多余的石块上有螃蟹爬上爬下,我还把夜风中一只蓝色的气球想象成了升腾的香烟。疲惫中的我别无思绪,唯念着一首“长日蓝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