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宝(第2/2页)

此后的一段日子,我天天照医师指示替家宝清洗口腔和灌服药剂牛奶,家宝也曾经有回复的迹象。但是那一天晚上天气太冷,我特别灌了一个热水袋放在他窝里,陪着他,摸了他好一会儿,他瘦垮得像个故障破烂了的玩具,我当下知道他可能过不了今晚,但也不激动悲伤,只替他摆放好一个最平稳舒适的睡姿,轻轻叫唤他各种以前我常叫的绰号昵称,有时我叫得切,他就强撑起头来看看我,眼睛已撑不圆了,我问他:“尾巴巴呢?”他的尾巴尖微弱地轻晃几下,他病到这个地步仍然不忘掉我们共同的这老把戏,我想他体力有一丁点可能的话,他一定会再一次爬上我的肩头的,重要的是,他用这个方式告诉我已经不介意我对他的种种了,他是如此有情有义有骨气的猫儿。

次日清晨,我在睡梦中清楚听到妈妈在楼下温和地轻语:“李家宝最乖,婆婆最喜欢你了噢……”我知道家宝还没死,在撑着想见我最后一面,我不明白为什么不愿下楼,倒头又迷蒙了一阵,才起身下去,家宝已不在窝里,摸摸热水袋,还好仍暖,家宝这一夜并没受冻。

我寻到后院,见妈妈正在桃树下掘洞,家宝放在廊下的洗衣机上,我过去摸他、端详他,他还暖软的,但姿势是我昨晚替他摆的,家宝眼睛没阖上,半露着橄榄青色的眼珠,我没有太多死别的经验,我只很想摸暖他,凑在他耳边柔声告诉他:“家宝猫乖,我一直最喜欢宝猫,你放心。”便去拨他的眼皮,就阖上了,是一副乖猫咪的睡相,他的嘴巴后来已被我快医好了,很干净洁白,又回到他初来我们家时的俊模样,可是,我医好了他的伤口,却不知把他的心弄成如何的破烂不堪。

家宝埋在桃花树下,那时还未到清明,风一吹,花瓣便随我眼泪闪闪而落。现在已浓荫遮天,一树的桃儿尖已泛了红,端午过后就可摘几个尝尝新了。

我常在树下无事立一立,一方面算计桃儿,一方面伴伴坟上已生满天竺菊的李家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