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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拉:出走或归来(第5/8页)

傅斯年:“我拥护政府,不是拥护这般人(按,指孔、宋家族)的既得利益,所以我誓死要和这些败类搏斗,才能真正帮助政府。”

蒋廷黻:“我们应该积极拥护中央。中央有错,我们应设法纠正;不能纠正的话,我们还是拥护中央,因为它是中央。”

丁文江:“新式的独裁如果能够发生,也许还可以保存我们的独立。”......

胡适晚年曾为《自由中国》杂志写下《容忍与自由》一文,称引康乃尔大学史学家布尔的话:“我年纪越大,越感觉到容忍比自由更重要。”他认为,能够容忍“异己”是难得的,说:“容忍是一切自由的根本;没有容忍,就没有自由。”

容忍,在这里并非指共存的客观实在,而是代表了一种中庸退让与苟且因循的主观态度。

容忍是批判精神的反动。

容忍也即宽容。倘要借用意义相近的外来术语,便有所谓“费厄泼赖”。有关费厄泼赖应该实行的主张,二十年代曾经有过;到了八十年代,竟会留声机一般重现,简直丝纹不差。

在专制主义政体底下,且由焦大式人物来奢谈自由主义,实在很有一点喜剧意味。

鲁迅论及我们中国人决没有被“洋货的什么主义”引动,有抹杀它扑灭它的力量时,说到自由主义与人道主义在中国的现状,说:“自由主义么,我们连发表思想都要犯罪,讲几句话也为难;人道主义么,我们人身还可以买卖呢。”

胡适和鲁迅都曾以乌鸦鸱鸮之类不祥之鸟自喻。胡适说:“人家讨嫌我,说我不吉利。我不能呢呢喃喃讨人家的欢喜。”结果他很快变作“王谢堂前燕”了,而鲁迅仍作着“枭鸣”。

7

世界现代化进程是同大学联系在一起的。

大学不复如神学院一般,惟以传递信仰的薪火为职志;它敞开大门,广泛散布科学知识、真理,自由民主的思想。大学是重要的。莫斯科大学,就是俄国革命的火药库;巴黎高师是思想家的产床;许许多多的科学巨子,都出自大学之门......

北京大学是中国文化启蒙的发祥地。它所以引起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的经久不息的向往之情,惟在“敢为天下先”的自由创造和理性反抗的精神。

知识具有实践性,也具有形而上学性;知识者可以走向社会,也可以留在书斋里,埋首于自己的专业而不闻窗外的风声雨声。但是,无论如何,大学总不失为一具独立的大脑。如果连学术教育都必须取媚于权力的话,那么,不管大学的声名如何煊赫,它的生命实际上已经完结了。

蔡元培是北大精神的培育者,也是北大精神的损坏者。

1922年,校内数十名学生因反对征收讲义费而闹起风潮,蔡元培带头辞职,直到大部分学生也反对风潮,并且公推代表挽留,才宣告复职。虽然校方最终取消了讲义费,但也相应地作出了一个旨在维护当局权威的决定,就是:把发动风潮的学生领袖,一个分明有为的青年开除出校!

见微而知著。北大校徽的设计者鲁迅,对此表示了他的忧愤,有文章《即小见大》为证。然而舆论界是沉默的。

大约因为权力的存在,尤其是政治强权的支配势力,作为民间知识分子的自由集合体,北大的维持是艰难的。

鲁迅甘于以政敌所诬的“北大派”自居。他的眼中,北大是“常为新的,改造运动的先锋”,又是“常与黑暗势力抗战的”;虽然中了暗箭,背了谣言,还是活的,生长的,向上的精神始终一贯,不见松懈。及至三十年代再度打量,面目已非,遂有“北大堕落”之叹。他戏集“五四失精神”,“时代在前面”的联语,与其说寄托一种茫漠的希望,毋宁说是哀悼一个知识者启蒙时代的终结。

马寅初:“我虽已年近八十,明知寡不敌众,自当单身匹马,出来应战,直至战死为止,决不向专以力压服不以理说服的那种批判者们投降。”

梁漱溟:“1974年 1月,北京有所谓批孔运动发生,其实迅猛,我不肯附和,闭户写出此文,且容得便在海外发表之。”

冯友兰:“尊孔和批孔不是一个学术问题,而是一个现实的政治斗争问题。更重要的是使我进一步认识,归根结底,知识分子要彻底改造,必须遵照毛主席屡次教导的,转变阶级立场,改造世界观。”

三人均出于北京大学。

另有三人,也出于北京大学。

他们的名字,分别标志着本世纪中叶中国三次重大的政治运动:延安整风,肃反运动,反右运动。其中一人为“托派”王实味,《野百合花》是他的绝唱;二是“反革命”胡风,曾经上书“三十万言”;余下年轻的“右派”学生叫林昭,劳教期间,仍然以病弱之躯,积极参与编印地下刊物《星火》。从野百合的凋谢到星火的熄灭,时间间隔三十年一一长久乎?短暂乎?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将这一滴血注入祖国的血液里;将这一滴向挚爱的自由献祭。揩吧,擦吧,抹吧,这是血呢!殉难者的血迹,谁能抹得去?......

一百年风云际会。一百年人世沧桑。一百年北大校格安然无恙?一百年北大精神已然堕落抑且高扬?

北大百年庆典,在一座有着古希腊神庙的廊柱和中国古代宫殿的琉璃瓦顶的庄严宏伟的建筑里举行,是具有象征意义的。一种盛大的王者气象,渲染着世纪末的氛围;一种钟声,压倒了嘈杂和岑寂……

大家都做了列车上的旅客。目的地早经确定,只要上了轨道,便只管隆隆隆地向前开行……

8

五四“新女性”是觉悟的第一代中国妇女。她们以知识为镜,反照几千年的被压迫被凌侮的苦难记忆;凭理性的微光,从社会,从家庭,从众多不同的和相同的性别中寻出“自我”,并设法加以拯救,虽然难免依旧没人冷酷的敌意和深浓的黑暗之中。

“三一八”惨案。

北京女师大学生从容辗转以致仆倒于政府的子弹之前。

她们不是家鸡,她们是猛禽,因此整个的天空是她们的意志,而非栅栏和锁链。中国女性闪耀在“死地”里的勇毅,友爱,百折不回的精神,使一位汉子深为感动,于是在最黑暗的日子里,写下借以作为纪念的文章。他写道:“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然而,还是血,还是血......

五四运动是人的教育,而不是男人的教育。

当时的“新女性”要冲破一切束缚而做一个“人”,不是做男人似的人。首先是奴隶与主人的区别,而不是女人与男人的区别。作为一场人文主义运动,五四不同于西方的女权主义运动,性解放运动;它更为广延,在同一时限里,把伦理问题同政治社会问题统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