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辗转中国艺术(第5/11页)

苏东坡画墨竹,师从文与可,但比其更加简劲,具掀舞之势。米芾说他“作墨竹,从地一直起至顶。余问:何不逐节分?曰:竹生时,何尝逐节生?”可见其作画很有想法。同时,苏东坡还擅长行、楷书,与黄庭坚、米芾、蔡襄并称“宋四家”。他曾遍学晋、唐、五代名家,而自创新意,自成一家。其书法风格丰腴跌宕,天真浩瀚,观其书法即可想象其为人。黄庭坚在《山谷集》里说:“本朝善书者,自当推(苏)为第一。”

在论书画方面,苏东坡也很有卓见,其论画影响更为深远。如重视神似,认为“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主张画外有情,画要有寄托,反对形似,反对程式束缚,提倡“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并明确提出“士人画”的概念,高度评价“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艺术造诣,为其后“文人画”的发展尊定了理论基础。他将诗、书、画、金石溶于一炉,在其意到笔不到的不求形、似逸笔草草、聊以自娱的写意宗旨引导下,文人中必然会形成一个笔墨丹青世界里争奇斗胜的写意画局面。

绘画在书法创作中究竟起多大作用,恐怕是一个难以量化的问题,但二者之间确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首先书法与绘画都是在传统的美学思想、审美观念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一种视觉艺术。一个具象一个抽象,其格调品第相通。绘画要求的形神、意识同书法的要求是一致的。绘画强调的对立统一,中和之美也是书法的创作与审美取向。绘画的创作讲求墨法、水法、笔法、章法,书法也同样讲求这些,所以说绘画在书法中的表现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诗为画提供了精神与气韵的情调,书法为中国绘画提供其技巧与美的原理,以及对大自然的声色气味泛神性的喜悦。在具体作品中讲求诗、书、画、印的有机结合,并且通过在画面上题写诗文跋语,表达画家对社会、人生及艺术的认识,既起到了深化主题的作用,又是画面的有机组成部分。在此方面,王维和苏东坡都是集大成者。

◎残枝怪鸟画人生

中国古代绘画中无论是萧瑟的荒江、丛山中的苦旅,还是春光中的飞鸟、危崖上的雏鹰,只要是传世佳品,都会包藏着深厚的人生意识。贝多芬的交响曲,都是人生交响曲。

——《艺术创造论》

一直觉得朱耷有些神秘,了解多了,便觉得他有些传奇,他的神秘和传奇总是让人无限遐想,古今作家也不止一次以他为题材进行创作。他的神秘与传奇主要表现在他的身世和画作上。

朱耷,是明太祖朱元璋第十六子朱权的九世孙。生于明朝天启六年(公元1626年),卒于清康熙四十四年(公元1705年),享年八十岁。他姓朱,名耷,字法崛,号刀庵、个山、雪个、驴屋、灌园老人、八大山人等,一生所用名号多达五十多个,其中,以“八大山人”的名声最为显著。朱耷天赋极高,自幼受祖辈的艺术教养,八岁能写诗,十一岁能画青绿山水,少时能悬腕写米家小楷。十九岁时,清兵入关,他遭受到国亡家破之痛,忧伤悲愤无处发泄,由口吃而佯作哑子;后又隐姓埋名,削发为僧,过了十三年的僧侣生活,与原济(石涛)、髡残、弘仁合称“清初四高僧”,为四僧之冠。还俗后不久,在江西南昌修建青云谱道院,韬光养晦,取名朱道明,字良月,号破云者,这些名号都寓有怀念明王朝的含义。

余秋雨先生在《绝境回来》中曾提及“艺术的真正大气,产生于绝境。这种绝境倒未必是饥寒交迫、生老病死,而是生命中更为整体的荒漠体验和峭壁体验。放逐、撕裂、灭绝、重生,这才有了彻心彻骨的灼热和冰冷,这才会知道人世间最后一滴甘泉是什么,最难越过的障碍在哪里”。由于朱耷处于国破家亡的年代,作为明皇室后裔,悲伤之情自然溢于言表。同时,这也造就了他沉郁、孤独、怪癫的个性,加上当时政治上的高压,朱耷只能潜心于艺事,并在艺事上尽情发泄对清统治者的不满。最终成为明末清初时期的著名画家。

朱耷的画经常以一些残枝、怪石、怪鸟、丑鱼为内容,遗世独立,孤高冷峻。呈现出一个“地老天荒般的残山剩水……”动物入其画中,常常白眼向上。如此绘画风格虽然常常令人叹为观止,啧啧称赞,却总会给人一种冷漠和虚寂之感,似乎天地都在沉沦,那画作中传递的傲气给人心灵以震撼。余秋雨先生对朱耷的画有其特有的评价,他认为“这些鸟鱼完全挣脱了秀美的美学范畴,而是夸张地袒露其丑,以丑直锲人心,以丑傲视甜媚。它们是秃陋的,畏缩的,不想惹人,也不想发出任何音响的,但它们却都有一副让整个天地都为之一寒的白眼,冷冷地看着”。可谓“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河仍为旧山河”,“想见时人解图画,一峰还写宋山河”。可见朱耷是寄情于画,以书画表达对旧王朝的眷恋。余秋雨先生看中的正是朱耷那体现在绘画中的强悍的个体生命特征。

以小说和散文著名的作家峻青,与余秋雨先生的观点相似,在《青云谱》中,他重点品评了朱耷用以体现其民族气节的绘画技巧,通过他对朱耷画风、题跋、款识的解说点评,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不屈不挠的遗民和艺术家的形象。再追溯的远一些,清“四僧”之一的石涛大师曾称赞朱耷的艺术境界:“眼高百代古无比,书法画法前人前”。如此高的美誉,世所罕见。

其实,朱耷的画,浸润了很浓的个人悲剧意识,弥漫开去的是对于世情的沧桑和感悟,是一种浮世的悲凉。

朱耷一生,绘画、书法、诗词、篆刻等无不擅长,主要从事书画创作,极富个性和创造性,绘画精于花鸟、山水,尤以花鸟著称于世。他的花鸟继承了明代陈淳、徐渭写意的技法,但画风比陈淳更冷峻清逸﹔比起徐渭更狂放怪诞,寓意也更深刻,并达到了“笔简形具”、“形神兼备”的境界。

朱耷绘画主张一个“简”字,往往以极其精简的笔墨表现复杂的事物。在他笔下,无论是小鸟、小鱼、小鸡,还是一花、一木、一石,寥寥数笔,似乎已到了不能再少一笔的境地,但却能画出对象的立体感,非常的生动,这在他的花鸟画上尤为突出。当然,他的简笔花鸟画不是凭空臆造的,而是画家通过对大自然的精细观察,把真实形象进行高度的概括,再加以艺术的夸张而创造出来,做到了“笔不工而心恭,笔不周而意周”。这一点,是所有古代画家难以企及的。正如清代戴熙所言:“画在有笔墨处,画之妙在无笔墨处。”笪重光也说:“无画处皆成妙境。”朱耷通过极为简洁古拙的手法,因心造境,给人以无限的想象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