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卷】梅真同他们(四幕剧)(第14/16页)
琪 我不懂,这个怎讲?
荣 就是那德记电料行宋掌柜的,说话就快有二年了!
琪 宋掌柜又怎么了,什么快有二年了?
荣(摩擦两掌吞吞吐吐地)那小宋不尽……等着梅真答应……嫁给他吗?
琪(惊讶地)小宋等……等……梅真?
荣 说得是呢,那不是挺“门当户对”的。梅真就偏不给他个回话,人家也就不敢同二太太提。那天我媳妇还说呢,她说,要么她替宋掌柜同太太小姐们说说好话,小宋也没有敢让我们来说话。今儿,我顺便就先给您说一下子……
小门忽然推开,文靖——刚回家的二少爷——进来。文靖像他一家子人,也是有漂亮的体格同和悦的笑脸的。沉静处,他最像他母亲,我们奇怪的是在他笑悦的表情底下,却蕴住与他不相宜的一种忧郁,这一点令人猜着是因为他背负着一个不易解决的问题所致,而不是他性情的倾向。
靖(亲热淘气地)怎样?
琪(向荣升)你去吧,快点再去别的屋子看看炉子。
荣 好吧,四小姐。
荣匆匆下。
靖(微笑)荣升还是这个样子,我总弄不清楚他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重新淘气地)怎么样?我看你还是让我跟你刷头发吧!
琪 二哥,我告诉你了,你去了一年,手变粗了,不会刷头发了,我不要你来弄我的头!
靖 别那么气我好不好?你知道我的手艺本来就高明,经过这一年工厂里的经验,弄惯了顶复杂的机器,我的手更灵敏了许多……
琪 得了,我的头可不是什么复杂的机器呀!
靖(笑逗琪)我也知道它不复杂,仅是一个很简单的玩艺儿!
琪 二哥你真气人!(用手中刷子推他)你去吧,你给自己去打扮打扮,今晚上有好几位小姐等着欢迎你呢!去吧,我不要你刷我的头发。……
靖(把刷子夺过举得高高地)我真想不到,我走了一年,我的娇嫩乖乖的小妹妹,变成了这么一个凶悍泼辣的“娘们”!
琪 你真气死我啦!
靖 别气,别气,气坏了,现在可有人会不答应我的……
琪(望靖,正经地)二哥,……二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喜欢不喜欢仲维呢?……(难为情地)二哥,你得告诉我真话……
靖(亲热怜爱地)老四,你知道我喜欢仲维,看样子他很孩子气,其实我看他很有点东西在里面,现在只看他怎样去发展他那点子真玩艺儿……
琪 我知道,我知道,我看我们这许多人里,顶算他有点,有点真玩艺儿,二哥,你也觉得这样,我太高兴了……今晚上我们就宣布订婚的事。
两人逐渐走近火炉边。
靖(轻轻地推着琪)高兴了,就请你坐下,乖乖地让我替你刷头发……做个纪念,以后嫁了就轮不到哥哥了!
琪(笑)二哥,你真是怪物,为什么,你这么喜欢替我刷头发?
靖 这个你得问一个心理学家,我自己的心理分析是:一个真的男性他一定喜欢一件极女性的柔媚的东西,我是说天然柔媚的东西,不是那些人工的,奢侈繁腻的可怕玩艺儿!(刷琪发)
琪 吓!你轻一点……
靖 对不起,(又刷琪发)这样子好不好?我告诉你,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刚洗过的女孩子的头发,表现着一种洁净,一种温柔,一种女性的优美,我对着它会起一种尊敬,又生一种爱,又是审美的,又是近人性的……并且在这种时候,我对于自己的性情也就感到一种和谐的快活。
琪 真的么?二哥。
靖 你看(一边刷头发)我忘了做男子的骄傲,把他的身边的情绪对一个傻妹妹说,她还不信!
琪 二哥,我还记得从前你喜欢同人家打辫子,那时候我们都剪了头发,就是梅真有辫子……我们都笑你同丫头好,你就好久好久不理梅真……
靖(略一皱眉)你还记得那些个,我都忘了!(叹口气)我抽根烟好不好?哪,(把刷子递给琪)你自己刷一会,我休息一下子……
琪(接刷子起立)好,就刷这几下子!(频频打散头发摇下水花)二哥,你到底有几天的假?
靖 不到十天。
琪 那为什么你这么晚才回来,不早点赶来,我们多聚几天?你好像不想回家,怕回家似的。
靖 我,我真有点怕么。
琪(惊奇的)为什么?
靖 老四,你真不知道?
琪 不知道什么?我不懂!
靖 我怕见梅真……
琪(更惊讶地)为什么,二哥?
靖(叹口气,抽两口烟,默然一会儿)因为我感到关于梅真,我会使妈妈很为难,我不如早点躲开点,我决定我不要常见到梅真倒好。
琪 二哥!你这话怎么讲?
靖(坐下,低头抽烟)老四,你不……不同情我么?(打打烟灰)有时我觉到很苦痛——或者是我不够勇敢。
琪(坐到靖旁边)二哥,你可以全告诉我吗?我想……我能够完全同情你的,梅真实在能叫人爱她……(见靖无言)现在你说了,我才明白我这人有多糊涂!我真奇怪我怎么没想到,我早该看出你喜欢她……可是有一时你似乎喜欢璨璨——你记得璨璨吗?我今晚还请了她。
靖(苦笑)做妹妹的似乎比做姐姐的糊涂多了。大姐早就疑心我,处处盯着我,有一时我非常地难为情。她也知道我这弱点,更使得我没有主意,窘透了,所以故意老同璨璨在一起,(掷下烟,起立)老四,我不知道你怎样想……
琪 我?我……怎样想?
靖 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感到如果我同梅真好,这事情很要使妈妈苦痛,(急促地)我就怕人家拿我的事去奚落她,说她儿子没有出息,爱上了丫头。我觉得那个说法太难堪;社会上一般毁谤人家的话,太使我浑身起毛栗。就说如果我真的同梅真结婚,那更糟了,我可以听到所有难听的话,把梅真给糟蹋坏了……并且妈妈拿我这儿子看得那么重,我不能给人机会说她儿子没有骨气,(恨恨地)我不甘心让大伯嬷那类人得意地有所借口,你知道么?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