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解会议(第2/4页)
“当然没有!”天呐,他真的烦死人了。“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
帕特里克无声的指责悬在空气里,他一反常态地有些卑鄙。他再也不喜欢我了。凯特琳悲凉地想着,被摆上高处就是会这样——总有一天你会跌落下来。
“你想共同承担责任是好事。”安德烈娅拿起一支笔记下来,“眼下的住处是怎么安排的?凯特琳,你还是住在布里斯托的家里?”
她点点头。“对,那是我的房子。”
“现在又是谁在争了?”帕特里克回击道,“那是我们的房子。”
凯特琳懒得跟他置气。“那房子以前是我外婆的,她在遗嘱里把房子留给了我。从乔尔出生起,我就住在那里。帕特里克是我们结婚的时候搬进来的,然后一月份他得到了新工作,于是搬出去了。”
“那不是新工作,是同一份工作,不同的地点。”帕特里克说。
安德烈娅在写字板上记了两笔。“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帕特里克?”
哈!说啊。凯特琳心想,快告诉她啊。
帕特里克顿了顿,尽其所能给自己的答案打上最好的光。“我正在找房子——我的公司今年年初把我派到了纽卡斯尔。”
五周之前的星期一早上,凯特琳突然想到情人节近在眼前,胸口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坍塌了似的。以前至少会有一打玫瑰花,和一些写着甜言蜜语的纸条藏在她外套口袋里。今年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你在三百英里之外。”她开口道,填满了难熬的谈话间隙,“你觉得让乔尔和南希每周往返六百英里合理吗?”
“什么?那你丈夫明明得到了机会改善整个家庭状况,你却拒绝跟他搬家,就因为你喜欢你的客厅,你觉得这就合理了吗?”他满嘴“我足够多的耐心都快要没了”的口气,凯特琳听得攥紧了拳头。
她坐在椅子上转身看着他,她眼睛里的怒气喷涌而出。“既然你要跟我讨论什么是合理,那好啊,你申请去十万八千里以外的地方工作,都不跟家里说一声,我还真不觉得哪儿合理了。”
“我没有申请!我是被总部派过去的——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帕特里克挥起双手,“我能做什么?告诉他们我去不了?因为我的妻子更关心老家的壁炉,而不怎么关心我?有些事不是这么操作的,凯特琳。你往往没得选择。”
凯特琳咬紧嘴唇。她不想搬家不只是因为壁炉,他是知道的。不过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她大学毕业之后,一切都土崩瓦解,她奶奶就是在那壁炉边上,把她支离破碎的世界又拼凑复原的;凯特琳在那里照料过两个孩子,那时她坐在帕特里克身边,看着他注视着南希熟睡的脸蛋,他惊讶于自己竟会这般爱意满满。炉子里燃烧的煤火让她感觉安稳而幸福。从前的帕特里克也让她有同样的感觉。她确实不想抛下那个壁炉。虽然主要原因并不在此,但却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根象征性的稻草。
她回过身看着安德烈娅,决心保持自己的尊严。
“我们不用还按揭,所以在资金上就宽松一些。孩子们各有各的房间。乔尔在一所很棒的学校上学,隔壁还有一个操场,南希九月份也会去。那里离我工作的地方也很近,因为我也得上班,虽然工资不如帕特里克的高,然后……”眼瞧着帕特里克貌似不愿听下去,凯特琳说出了事实真相,“我感觉就算搬了家,我们的婚姻也坚持不下去。我们已经很少交谈了。我不想让孩子们搬走,最后还得再搬回来。”
帕特里克用他毫不含糊、直戳脑仁的神情盯着她。她想随便说点什么,好让他别再……看着她。“你不想离开布里斯托只是因为这个吗?说真心话,凯特琳。”
凯特琳困惑地注视着他。“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帕特里克不是第一次这么说话了,可他又不会去解释他的言下之意。凯特琳以前追问过他,但他闪烁其词,仿佛她应该知道似的。好吧,于是事情僵持了一段时间。哪对睡眠不足、过度劳累、性欲寡淡的老夫老妻不会对彼此恼怒急躁呢?然而在某个时刻,“僵持”凝固成了坚冷如磐石的沉默。在那之前,他们的爱还没消失殆尽:十二月初凯特琳生日当晚,他们还一起外出,仿佛他们双双记起了一开始缘何而相恋。凯特琳把自己塞进波点圆裙里,帕特里克下了班也早早地回了家,之后他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握住了她的手,两人一起漫步去市区。凯特琳在一扇橱窗里瞥见了自己,深色的螺旋形卷发,鲜红的嘴唇,活脱脱一个沙漏形身材的性感尤物在跟一个帅气的男人约会,她的心就像是系上了一百万个气球似的飞上了天。酒吧里,几杯苹果酒下肚,她重演了乔尔的校园剧,简直滑稽得可以登上喜剧舞台,帕特里克像从前一样开怀大笑。他看起来年轻了十岁,也比平日更开心。他们慢悠悠地走回家,无视掉保姆的电话,凯特琳把他拉到路灯下面,亲吻了他。然后帕特里克的手伸进了她的防寒夹克,抚摸着她的腰。谢天谢地。她宽慰地想着,会好起来的。
然而,接下来的一周却糟糕透顶。她上完每周一次的尊巴舞课之后,回家晚了些,帕特里克向来会为此焦虑不安,可凯特琳却很抵触这一点——帕特里克担心她大晚上的只身在外,可她却讨厌被人“监控”的感觉。先是乔尔又长了虱子,再是滚筒烘干机也坏了,而且因为她忘了注册,所以保修期也过了。然后帕特里克的领导来电说了工作调派的事,他们意见不一。一开始两个人还心平气和,等到乔尔和南希上床睡觉之后——争吵就激烈了起来。圣诞节时,她和帕特里克带孩子们踏上伦敦惊喜之游,在那之前,他们俩都已经说过了太多话,然而这还没完。比争吵不休更糟的,便是沉默冷战。双方都砌起了一堵愤恨的砖墙。当帕特里克再次提起工作的事时,凯特琳才发现自己给的理由,他一个都没又听进去——要不然,就是他根本不在乎。
新年过后,帕特里克说他必须得做个决定了,而凯特琳一边要安抚发脾气的南希,一边要收拾乔尔的书包,于是含糊着告诉他还是把工作放在首位,反正他本来也打算如此。帕特里克仍然对她摆出一副凶巴巴的“你犯事儿了”的表情,可凯特琳真的不知道她干了什么。她只知道帕特里克曾一直想要相信她是个完美的女人,然而她偏偏不是。
羞愧感涌上她的心头。
“凯特琳?”安德烈娅叫她,“你想要说点什么吗?就是关于共同抚养这件事?”
她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眼下重要的事情上。“我不想让乔尔和南希觉得这是他们的错——我们不想给他们带来过多的影响。乔尔的……呃,乔尔一点关于他亲生父亲的记忆都没有,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在乔尔的生活里出现过……”她的声音越发微弱,因为纵然一晃十年,她还是没找到理想的方式来解释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