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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德超市?那里每天都是任选三个面包一百八十日元啦。”
“咦!是真的吗!?妈妈上当了!”
“还有两个呢?”
“还有两个啊……”
“吃掉了吗?”
“但是我吃的是酸奶奶油面包和葡萄干面包哦!”
“说‘但是’也没用。”
我最喜欢果酱玛珈琳面包。玛珈琳特别浓郁,虽然草莓果酱有点太甜了,但只要和牛奶搭配在一起,我一转眼就能吃完。
“肉子,这个留言的意思是说,假如到去店里的时间还没醒,就让我叫醒你吗?”
“没错!不过妈妈还没等到小喜久叫醒就先起来啦,好厉害,好厉害!”
肉子念叨着好像自己鼾声(6)的话语,站了起来。虽然海拔不够但分量十足,光是站起身就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还是说环绕在肉子身边的空气本就让人喘不过气来呢?
肉子在厕所里不知哼着什么歌。她这人真的很热闹。像她那么又说又唱的,也该消耗掉不少卡路里才是,可肉子完全不会变瘦。我以前问过她出生后一直瘦不下来吗,可她说出生时似乎是个早产儿呢。我反正是不相信。
从厕所出来的肉子开始为上班做准备。说是准备,也不过是把乱糟糟的头发束起来而已。也就是那让人郁闷无比的“制造稀疏刘海”的过程。肉子自从不再去夜店工作,就彻底不化妆了。
她胖乎乎的又没有皱纹,皮肤也油亮亮的,虽说已经三十八岁,看起来却显得更年轻一些。
“小喜久,我能开电视机吗?”
肉子怕影响我读书,每次都会这样问一句。肉子和我不一样,要是电视不随时开着,她就会坐立不安。
“行啊。”
“谢谢!”
嘟。传来了电波飞出的声音,房间立刻变得热闹起来。打开电视和花洒突然喷出水来很相似。明明已经再熟悉不过,却总是会被惊到。
“啊!小喜久,这个人又出来了!有特异功能的!就是这个,算得特别准的老外!”
她说的大概是那个外国灵媒师,最近经常出现在电视上。是个胖到恐怖的女人,眉毛连成一条线,还能清楚地看到长着胡须呢。
“这老外可真胖啊!”
明明开电视的时候还知道征询一下我的意见,可话匣子一打开反倒不觉得失礼了。
“肉子,可不能随便叫人老外哦。”
“老外?为什么?”
“这是歧视用语啦。”
“不会吧!那我该说什么才好!”
“外国人。”
“外……还不是一样!哪里有区别!”
“老外……听上去总觉得有点瞧不起人的……感觉?”
“瞧不起人……”
“大概会让人觉得在取笑他们吧。”
“这玩意儿,跟肥婆和丰满是一样的!听到的人心情也是完全没区别!”
肉子摆出一副“我说得太妙了”的表情,挤出了双下巴。
“写作‘老人’加‘外人’,就成了‘外国人’!”
“是哦。”
“还有,写作‘夕’和‘卜’,为什么要念‘外’呢!”
肉子在半空中写了个“外”字。
“肉子,不过出门还是别随便叫人老外好哦。”
“夕,卜!”
学校里有品德课。这门课上会告诉我们有些词语不该乱用,有些历史决不能忘记,有些地方是特殊的。可那些不该乱用的词语,我却在家中的书里见过好多次。不该说出口的词语,也是会随着时代变化的吗?就像流行语一样。在肉子的时代里,“老外”这个词,说不定没有歧视的意思呢。
“啊啊啊啊啊啊已经二十分了!该走了!”
“啊,肉子。走之前先在这张表上签个名。”
“什什什,什么表?”
“泳池的啦。没有监护人的允许就不能去游泳。”
“OK呀!”
肉子瞧都没瞧我递给她的表格,就写上了名字。
“弄错了,肉子!那一栏应该写我的名字。”
“哎呀,搞错了!既然这样,就把小喜久的名字写在监护人这栏里……然后这样,加个箭头就行了!”
“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啦!你要是担心……就这样!”
肉子在自己的名字旁又写了几个字。
学生姓名 见须子 菊子→强烈赞成游泳!!
⇕
监护人姓名 见须子 喜久子”
大到离谱的字。像肉子的身体一样圆滚滚的字。
“好嘞!那我出门了!”
“走好。”
“记得七八点的时候来吃饭!”
“嗯。肉子……”
“什么?”
“你有眼屎沾着呢。”
“噢噢噢好险!谢谢你!”
肉子擦掉眼屎,踩上一双高跟的紫色沙滩拖鞋。实在太土了。
“小喜久,在看什么书呢?”
“塞林格。”
“塞林格!听上去像是什么战队的名字(7)呢!”
接着她神清气爽地去上班了。
没了肉子的房间,就会变成冷色调。哪怕肉子放在房间里那些华丽又土到掉渣的东西还在,橙色、红色和黄色还是会有所收敛,蓝色、紫色和黑色取而代之,开始扩张它们的地盘。
我是来到这片土地才知道,色彩是会随着时间来更换主角的。暖色与冷色各司其职,为世界染上善变的色彩。
变成冷色调的房间里,大家会一齐开始说话。被子、椅子、五元硬币和电话都开口了。
“来摸摸我软绵绵的背脊吧。”
“只有一条腿是短的。”
“出去转一圈肯定很有意思,好想去看看呀。”
“强词夺理。”
“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世界总是热闹非凡。一直,一直都是如此。
果酱玛珈琳面包已经吃完了,我拿起杯子去冲洗。还有个肉子喝过东西的咖啡杯在,也一起洗了。洗碗的海绵是绿色的青蛙形状,而肉子的咖啡杯上还用毛笔写了“亲不孝”(8)三个字。自我懂事以来,她一直都用这个杯子。
每次搬家的时候,我就会想:快扔了,赶快扔了吧,扔掉!可这个杯子依旧难缠地跟过来了。而且它还特别结实,有一次摔在地上,也只是发出“咯吱”一声,没摔碎。坚持不孝需要这种毅力吗?
“当然了!”
我把杯子倒扣在滤水篮里,不让“亲不孝”这三个字露出来,接着用小鸡图案的毛巾擦擦手。我想肉子只是单纯地不懂那几个字的意思。
去厕所撒尿。伸手想抽厕纸的时候,发现支架上挂了一卷崭新的。我找了找卷纸的头,却发现放反了。本应该从上面垂下去的,却变成从下往上了。只要是肉子装上去的,总会出现这种情况。
“根本连从哪儿开头都没找到吧?更不要说什么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