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5/5页)
当天,吃过晚饭,我们举行了作业解答报告会。博士坐在餐桌旁,我和平方根手里拿着写生簿和万能笔在他面前站好,开始前首先向他鞠了一躬。
“呃——博士出的作业是这样的,把从1到10的数字相加,结果等于多少……”
平方根的态度前所未有地认真。他清了下嗓子,接着按照我们昨晚事先商量好的,在我举着的写生簿上,把从1到9的数字横向排成一排,再隔开一段距离单独写下10。然后他接着说:“答案已经知晓,是55,是我通过加法运算求得的,但博士对此并不满意。”
博士双手抱胸,不愿听漏无论哪个词似的认真地侧耳倾听。
“首先让我们光看从1到9这9个数字,先暂时把10给忘掉。从1到9的正中间是5,就是说,5是……呃……”
“平均数。”我凑到他耳边轻轻提醒道。
“啊,对对,是平均数。求平均数的方法学校里还没学到,是妈妈教我的。把从1到9相加,再除以9等于5……因此,5×9=45。这就是从1到9的数字之和。现在我们可以把刚才忘掉的10重新想起来了。”
5×9+10=55
平方根把万能笔重新握握好,添上了算式。
博士半晌未动。他双手抱胸,一言不发,凝视着算式。
归根结底,自己的所谓灵感只不过是一个幼稚的笑话罢了,我想。虽然早有自知之明,无论再怎么拼命集中精力研究,这一堆乏善可陈的脑细胞里所能榨取的东西,到底有限。而且还企图借此取悦一位数学家,这本来就是狂妄自大……
这时,博士猛地站起身,啪啪鼓掌。他的掌声温暖而强有力,令人想到恐怕连证明了费马大定理的人,也不可能受到这般热烈的称赞。掌声响彻屋内,久久不息。
“精彩极了!多么美丽的一道式子!精彩极了,平方根!”博士紧紧地抱住了平方根。在博士怀中,他的身体被挤得几乎只剩下一半厚度了。“棒极了!没想到从你手中能产生这样的式子……”
“嗯,我知道了,博士,可以了,我要窒息了。”但他的嘴被西装堵住了,声音含混不清,要传到博士耳朵里非常困难。
博士怎么都表扬不够。他禁不住竭尽全力让此刻眼前这名头顶平平、瘦弱的小小少年明白,他自己编写的式子是何等的美妙。
我站在独享称赞的平方根身边,心中喃喃自语道:其实,真正编出那道式子的不是平方根,是我。此时我早忘了刚才还丧失自信、满心别扭的自己,代之以充满了自豪感。我再一次把目光投向写生簿,望着平方根写的那一行。
5×9+10=55
虽然我没有正正经经地学过数学,但也知道,这种时候假如用上符号,会显得更高深。
我都佩服我自己了。
与自己误入歧途时的混沌相比,如今抵达的解决之地的这一份清朗又是什么呢?简直仿佛从荒野的洞窟里挖掘出了一小块水晶,不是吗?而且没有一个人能够损伤水晶,也无法否定它。我把博士没表扬我的话都用来孤芳自赏、沾沾自喜。
平方根终于获得了解放。为了回应博士的掌声,我和平方根像在数论学会做完报告的数学家那样,饱含着自豪和感激之情朝他鞠躬致意。
那天,阪神虎以2比3输给了中日龙。和田好不容易靠一支三垒打抢先夺得2分,但对方紧接着连续打出全垒打追平比分,结果形势逆转,阪神虎到底输了。
(1)即埃米尔·阿廷(Emil Artin,1898—1962),奥地利代数学家,在类域论、超复数及拓扑学等领域均作出重大贡献。
(2)丢番图(Diophantos,约246—330):古希腊代数学家,发表第一部代数学著作《算术》,被后人称为“代数学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