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劫海逃生(第3/7页)
“建军,建军你听懂我的话了吗?现在只有一个字,忍!”高致远又接着说。
高建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爸……”又搂住了父亲。高致远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扑簌而下。
几天后,高建军照常来到医院照顾安国庆的起居生活,内心却是痛苦的。刚刚把父亲送上了长途汽车。父亲倒是结识了一个叫刘新智的同伴,到了石嘴山也能有个照应。不过从刘新智那里听到了一个让父亲面露绝望的消息:邓小平被撤销了党内外一切职务。
因为“天安门事件”中“四人帮”的诬陷,中央政治局通过决议,撤销邓小平党内外一切职务,保留党籍,认为邓小平问题的性质已经变为对抗性的矛盾。“文化大革命”的长期持续和几经反复,民众无不感到深恶痛绝,却无力与命运抗争。
自从建军去医院照顾安国庆,安慧倒是轻松了很多。得到消息的王乐很快就来了,一脸讨好地站到安慧身旁,哈巴狗一样说道:“安慧,我买了两张电影票,是最新的电影《雁鸣湖畔》。你不是说最喜欢看电影吗,我陪你看,陪你散散心,好吗?”
顾不得安慧毫无反应,王乐又继续道:“安慧,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高建国死了,你哥还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伯父伯母年纪都大了,你这样他们有多担心,你知道吗?”说着拉住了安慧的手。
安慧一把甩开他,瞪了他一眼。王乐故作镇静地收回手,继续说道:“这些话我憋了好久,我就想问你一句话,你真要为一个不值得爱的人毁掉自己的生活吗?你应该面对现实了,安慧。他如果爱你,怎么会一出事就跑,他打的可是你的亲哥啊!”
安慧伸手捂住了耳朵,冲着王乐喊道:“别说了,别说了。”
王乐又说道:“他是怎么死的,是偷渡翻船淹死的。你知道宝安每天都有偷渡的人死于非命吗?就算是那样,他也还是去了,他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为的就是去香港。他那不是躲,他根本就是想叛逃的走资派,不想再回来了。”
安慧红着眼委屈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已经死了,是回不来了,你们能不能放过他,放过我?”
见安慧终于看着自己,王乐立刻挺胸抬头,一副男子汉的模样,正色道:“我只是想让你给我一次机会,比起那个负心的人,那个不负责任的王八蛋,我为什么就不能有一次机会?”
安慧一抹眼泪说:“好,机会。不是要看电影吗?我跟你去看。”
《雁鸣湖畔》讲述的正是下乡知识青年蓝海鹰与暗藏的阶级敌人林大全作斗争的故事。当银幕上出现苗春兰穿着厚厚的棉衣,头上裹着围巾坐在木板做成的雪橇车上扬鞭催马的场景,安慧不禁泪流满面,思绪早就飞回了乌兰察布大草原,回想起跟高建国一起驾着马车,高唱《我爱祖国的大草原》的情景。记得有一次,建国还唱起了自编的歌曲:
我们是北京的知青,
来到祖国的大草原,
我们热爱这里的蓝天白云,
我们热爱这里的绿草茵茵,
我们要做快乐的新牧民……
灯光在安慧脸上忽明忽暗,她一会儿露出久违的笑容,一会儿又流下热泪。一旁的王乐还以为自己选对了电影,感动了安慧。
三
这个让人牵肠挂肚的高建国正浸泡在海水中拼命地游泳,身后不足十米的距离有团白色的东西正在高速移动,那是一头鲨鱼!张着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高建国的肩头……
“啊……”高建国大喊着从噩梦中惊醒,一睁眼便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他本能地弹坐起来问道:“你是人是鬼?我是不是死了?”
姑娘嫣然道:“我叫阿芳,不叫鬼。要不是海叔救你,你就真死了,大陆仔。”语声悦耳动听,语音中夹杂着广东口音。
自己还在香港?高建国猛的清醒过来,一把抓住了阿芳的胳膊,急切道:“我妈呢?和我一起坠海的,你们……你们也把她救起来了吗?”
“嗯,海叔就是听见你妈呼救,才把你们一起救回来的。”阿芳很开心地看着高建国,也没有要推开他的手,反倒是拉起高建国,带他去看妈妈。
走出房门,眼前的景象令高建国惊讶,跟想象中满地黄金的香港全然不同。这是一片临海的寮屋,一间间紧密相连的有铁皮屋也有木头房,大多破旧不堪,而且到处都是垃圾,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鱼腥味。高建国禁不住捂住了鼻子问道:“阿芳,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大陆仔,你可别看不起这里,你们偷渡过来的人,有地方落脚就烧香拜佛吧!而且,你们大陆不是比我们这里更差吗?来吧,到了。”
一进门就听见母亲的声音:“当警察可不只是威武,是正义,懂吗?维护社会安全,与邪恶作斗争,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阿强,你明白吗?”
那个被称作阿强的正在手舞足蹈地比画当警察的威武,正好打到进来的高建国,让他险些跌倒。阿强一把拽住高建国,抱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啦!国仔。”
高建国一边揉着胸口一边问道:“你叫我什么?”
不等阿强回答,岳芳英拉住高建国的手就往外走,嘴里说着:“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母子俩来到不远处的一片海滩,周围停靠了各式的渔船。高建国得知这个地方叫龙鼓村,那天救了自己的中年人叫海叔……说完这些,岳芳英便没再出声,只是眺望着海面,眼神依然坚毅。
高建国垂着头,低声道:“对不起,妈!我没想到会这样。”
母亲转头看着他,过了一阵才说:“现在一切都晚了,你要说对不起的人不只是我,还有你爸爸,你弟弟,还有……唉,从偷渡船翻了那刻开始,我们就已经上了失踪人员名单,和死亡没有区别。我们从叛逃的身份变成了死人,就算现在去自首,也已经晚了。”
高建国一下抬起头来,面露兴奋之色说道:“妈,妈您意思是不抓我自首了?哈哈!妈,我们现在已经在香港了,我们可以去找叔叔,可以在香港重新开始。”
“可你想过没有,我们能堂堂正正地活着吗?”岳芳英严肃道。
“刘教授,刘长河教授,他不躲不闪,每次被批斗、游街都大笑着走在最前面,他疯了,他能堂堂正正地活着吗?王叔叔,王鹏飞工程师,他还能堂堂正正地活着吗?比起他们,我们活得更有希望,不是吗?”儿子的话让岳芳英一时沉默了。
沉默很快被避风港那边传来的嘈杂声打破,母子俩急忙赶了过去。
村民们将一群人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听了一阵,母子俩大致弄明白了,被围起来的是香港电灯有限公司(简称“港灯”)的人,项目主管是个姓田的,他宣称这块地已经被政府拨给了“港灯”修建电厂,手续已经完备。田主管举着扩音喇叭大声训斥村民行为野蛮、目无法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