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通往教学的漫长道路 3(第5/5页)

两个男孩说:当你只有二十一岁时,你不应该不得不面对没有脸或没有腿的生活。噢,当然了,你可以装个假腿,但你绝不可能戴张假脸,那又有谁肯和你约会呢?那不就结了,你永远不会有孩子或任何东西。你的母亲会不愿意见到你,你所有的食物都得通过一根吸管。想到你会因担心可能看到或看不到那张失去了的脸,而永远不想再看浴室里的镜子,真的很令人伤心。想象一下,当一个可怜的妈妈在知道儿子永远不会再用剃须刀和剃须膏后,不得不决定将它们扔掉时,她该有多难。永远不会再用了。她不会真的走进他的房间,说:儿子,你永远不会再用这些剃须工具了。好多东西堆在这儿,我要把它们扔了。他坐在那儿,没有脸,而他的母亲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你能想象他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吗?你只能对你不喜欢的人那样做,很难想象一个母亲会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即便是他没有脸了。不论你境况如何,你的母亲都应该会喜欢你、支持你。如果她不喜欢你、不支持你,你能到哪儿去呢?活着又有什么用呢?

班上的一些男孩子希望能有自己的战争,这样他们就可以到那儿进行报复。一个男孩说:哦,胡说,你永远不能进行报复。他们向他喝倒彩,他们的喊叫声淹没了他。他叫理查德。他们说全校都知道他是共产党。主任做着笔记,也许是关于我如何允许教室里出现不止一个声音,从而失去了对班级的控制。我绝望了,提高了嗓门:有没有人看过一部关于德国士兵的电影《西线无战事》?没有,他们从没看过。在德国人对我们做了那么多坏事后,为什么他们应该掏钱看关于德国人的电影?该死的德国佬!

你们有多少人是意大利人?半个班。

这是不是说在意大利和美国开战后,你们就再没看过意大利电影?

不,这和战争没有关系。他们只是不想看那些带有愚蠢字幕的电影。字幕走得很快,你永远无法跟上故事的发展。当电影出现雪景而字幕又是白色时,你到底应该怎样才能看清楚呢?许多意大利电影都有雪景和对着墙角撒尿的狗,它们很令人沮丧,而人们却只是干站在街上等着一些事情发生。

地方教育委员会规定,每堂课必须有一个归纳所有内容、引出家庭作业、强化或得出某种结论的总结,但是我忘了。下课铃响起时,两个男孩正在争论。一个支持约翰·韦恩,另一个说他是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大骗子。我试图用一个大总结归纳所有内容,但讨论却仍在零零星星地进行。我对他们说谢谢你们,但是没有人在听,而主任挠了挠额头,并做了笔记。

我走向地铁站,一路责骂自己。有什么用呢?老师,天哪!我应该和狗一起待在军队里。我应该在船坞和仓库里抬东西、拖东西、骂人、吃大个三明治、喝啤酒、追逐港口附近的妓女,那样生活要自在得多。至少我和自己的同类、同一阶层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变得自高自大,远离心爱的人。我应该听从爱尔兰的神甫和正派人士的话。他们告诉我要提防虚荣心,要接受我们的命运。那些性情温顺、心灵谦逊的人在天堂里有一席之地。

迈考特先生,迈考特先生,等等。

主任隔着半个街区叫我:等等。我转身朝他走去。他有一张善良的脸。我想他来是要安慰我:很不幸,年轻人。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唉,我本不应该和你说话,但我只是想说几星期后你会收到考试成绩。你具有当一名好老师的潜能。我是说,看在上帝的分上,你的确了解沙逊和欧文。我的意思是,走在这儿的人有一半分不清爱默生和米基·斯皮兰。所以,当你拿到成绩并开始找工作时,给我打电话,好吗?

哦,好的,当然,好的,我会的。谢谢。

我在街头跳舞,在空中漫步。鸟儿在高架地铁站台上喳喳地叫,人们微笑着、尊敬地看着我。他们能够看出我是个从事教学工作的人。我毕竟不是那么傻。哦,主啊!哦,上帝啊!我的家人会说些什么呢?老师!这个词会传遍利默里克。你听说过弗兰克·迈考特吗?耶稣啊!他在美国那儿当老师了!他走的时候是啥样?什么也不是。他那会儿就是那样。可怜又悲惨的家伙,看上去活像一个被猫叼进来的东西。我要给琼打电话,告诉她我已经获得了一份教学工作,是在一所高中。虽然不像诺姆教授那样高高在上,但仍然……我往投币口里塞了十美分钢镚。它掉了下去,但我又放下了听筒。给她打电话意味着我需要给她打电话,但我不需要这个需要。没有她在浴缸里,没有扁鲨和白葡萄酒,我照样可以活。地铁列车轰隆隆地进站了。我想告诉那些不管坐着还是站着的人:我获得了一份教学工作。他们会从报纸上抬起头,冲我微笑。不,不给琼打电话。让她跟那个毁了扁鲨、对葡萄酒一窍不通的诺姆,那个道德败坏、不能忍受琼这个人的诺姆待在一起吧。不,我会径直走到码头仓库,准备干活直到我的教师资格证书到来。我的教师资格证书。我真想在帝国大厦的顶端挥舞它。

当我打电话询问那份教学工作时,学校说对不起,那个和蔼的主任去世了。对不起,没位子了,还祝我找工作顺利。每个人都说只要我拿到证书,找份工作不成问题。到底有谁愿意要一份那么糟糕的工作?工作时间长,收入低,和美国乳臭小儿打交道,你得到哪些感激了?这就是这个国家迫切需要老师的原因。

一所接一所的学校告诉我:对不起,你的口音是个问题。你知道,孩子们喜欢模仿,校园里将充斥着爱尔兰方言口音。当孩子们回到家,口音却变得像——你知道——像巴里·菲兹杰拉德时,家长会怎么说呢?你明白我们的处境吗?校长助理不明白,操着那么一口方言口音的我是怎么拿到教师资格证书的。难道地方教育委员会还有别的标准吗?

我很灰心。伟大的美国梦中没有我的一席之地。我回到港口附近地区,在那儿我觉得舒服多了。


[1]犹太男子常戴的一种无边圆顶小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