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蓟丛中的驴 9(第4/5页)
那么,弹簧做什么了?
让圆珠笔起作用。
很好。弹簧发出动作。我们在谈论弹簧,对不?
他们看上去很困惑。
假如我们说,“圆珠笔让弹簧起作用”,那对吗?
不对。弹簧让圆珠笔起作用。任何人都能明白。
那么,哪个是动作词?
让。
对了。哪个词用这个动作词?
弹簧。
那么,你们就能明白圆珠笔跟句子很相似。它需要某些东西让它起作用。它需要动作,也就是一个动词。你们能明白吗?
他们说他们能明白。坐在教室后面的主任看上去很迷惑。在听完课后的会议上,他说他能够理解我在圆珠笔结构和句子结构之间建立的联系。但他没有把握我是否已成功地让孩子们明白这一点,不过那还是极富想象力和创新精神。哈哈,他确信如果他的高年级英语老师尝试这个方法,他们会加以完善,但不管怎么说,这还真是个相当俏皮的想法。
一天早上,我把鞋带拽断了。我说了声“呸”。
艾伯塔脸冲着枕头嘟囔:怎么回事?
我把鞋带弄断了。
你老是弄断鞋带。
不,我没有老是弄断鞋带。我已经好多年没弄断鞋带了。
你不拽它们,它们就不会断。
你到底在说什么?这鞋带已经两年了,经历过各种气候,已经不行了。为什么它就不会断?我只不过像你使劲打开卡着的梳妆台抽屉那样拽鞋带。
不,我没有使劲打开梳妆台抽屉。
你曾有过,你就是这么做的。你这个清教徒北方佬勃然大怒,好像那抽屉就是你的敌人。
至少我没把它们弄坏。
对,你没有。你只是那么用力地拉抽屉,以至于它们永远卡在那儿了。你不得不花大价钱请个木匠高手来把它们弄好。
如果我们没买那么便宜的家具,我就用不着和抽屉较劲了。上帝!我真应该听我朋友的建议。她们警告我不要和爱尔兰人结婚。
我从来没有在家庭争吵中赢过。她从不紧扣话题(在这个场合下,话题是鞋带和梳妆台抽屉),从不。她总是要将话题引向那句关于爱尔兰人的话,那句结束语,那句你在宣判被告绞刑前说的话。
我怒气冲冲地前往学校,根本没有心思上课或者哄孩子。哇呀,得了吧,斯坦,坐下;乔安娜,请把你的化妆品放到一旁。你们在听吗?打开你们手中的这本杂志《实用英语》,翻到第九页,词汇测验,填空,然后我们对一遍答案。
他们说:耶,耶,耶。让老师高兴吧。他们拿起杂志,好像每一页都有一吨重。他们慢吞吞的。翻到第九页是件大事。在行动之前,他们还有事要和前面、后面、旁边的朋友谈谈。他们可能得谈谈昨天晚上看的电视节目。上帝,真吓人呀!你知道米里亚姆,对,就是我们绘画课上的那个。她怀孕了,你知道吗?不,我不知道。哇!谁是孩子的父亲?你不会相信。你得发誓不对别人说。就是那个新来的社会研究老师。真的?我还以为他是个同性恋呢。不,那可是件大事。
你们可以将杂志翻到第九页吗?
走进教室十五分钟了,他们还在翻用铅做的书。赫克托,将杂志翻到第九页。
他有一头黑黑的直发,一张消瘦而苍白的脸。他直勾勾地盯着前面,好像没有听到我说话。
赫克托,翻开杂志。
他摇了摇头。
我手里拿着一本卷起来的《实用英语》杂志,向他走去。赫克托,杂志,翻开。
他又摇了摇头。
我用杂志扇了他一耳光。那张苍白的脸上出现了道红印子。
他跳起来,说:“去你的!”声音里含着泪。他向门口走去,我在后面叫他:“坐下,赫克托。”但是,他还是走了。我想追上他,跟他说句对不起,但是我让他走了。在他冷静些而我又头脑清醒时,我也许会和他谈谈。
我把杂志放在讲台上。在剩下的上课时间里,我坐在那儿,就像赫克托那样盯着前面看。全班同学没有假装翻到第九页。他们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或者相互看着或者看着窗外。
我应该对他们说,应该告诉他们我多么难过吗?不,不。老师不能站在那儿承认错误,老师不能承认他们的无知。我们一直枯坐到下课铃响。当他们鱼贯而出时,坐在赫克托旁边的索菲娅说:你不应该那么做。你是个好人,但你不应该那么做。赫克托也是个好人。赫克托,他有很多麻烦。现在,你让事情变得更糟。
现在,班上的学生会看不起我,尤其是古巴人,也就是赫克托所在的那个团体。班上有十三个古巴人,是最大的种族团体。他们认为自己要比其他说西班牙语的团体优秀。每逢星期五,他们都统一着装——白衬衣、蓝领带、黑裤子,以表明他们有别于其他团体,特别是波多黎各人。
那是九月中旬。如果我不想办法赢回古巴人的信任,他们就会让我的生活变得无比痛苦,一直到一月份这个学期结束。
吃午饭时,一名辅导员端着盘子来到我的桌旁。嗨,你和赫克托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对他讲了事情的原委。
他点点头。太糟了。我让他在你的班级是因为种族上的关系。
什么种族?他来自古巴,我可是爱尔兰人。
他只是半个古巴人。他母亲叫康西丁,但他为这个名字感到羞耻。
那么,你为什么把他放到我的班上?
我知道这听起来像首歌,但是他母亲是哈瓦那的一个高级妓女。他有一些关于爱尔兰的问题,我想这些问题可能会在你的班上得到解决。另外,他还有性别问题。
对我来说,他看上去像个男孩。
是的,但是……你知道,有个同性恋的问题。现在,他认为你痛恨同性恋。他说,好吧,他会痛恨所有爱尔兰人,而所有他的古巴朋友也都会痛恨爱尔兰人。不,那不对。他没有古巴朋友。他们都叫他“娘娘腔”,而且不和他在一起。他的家人以他为耻。
噢,该死!他藐视我,不翻开杂志。我可不想卷入性别和种族的战争。
梅尔文叫我到辅导室见他和赫克托。
赫克托,迈考特先生想与你和解。
我可不管迈考特先生想要些什么。我不想和爱尔兰人在一个班。他们喝酒,没有理由就打人。
赫克托,我叫你翻开杂志,可你不听。
他用冰冷的黑眼睛盯着我。那么,你不翻开杂志,老师就扇你耳光吗?好了,你不是老师。我母亲才是老师。
你母亲是……我几乎说了出来,但他已经走了。第二次了,他当着我的面离开。梅尔文又摇头又耸肩,我知道我在时装产业高级中学的日子结束了。梅尔文说赫克托可以告我人身侵犯。如果他这么做,我“就悬了”。他想逗我乐。如果你想扇孩子耳光,那就到天主教学校找份工作吧。那些伟大的神甫和教友,甚至是嬷嬷,依然还在打孩子,同他们在一起,你也许会开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