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5/5页)
他听到她在前厅穿上大衣,金属衣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几分钟之后,大门开了又关,一阵寒风从屋外吹进来,他看到她站在外面迎接儿子,母子两人都没有笑,只是低着头,双唇翕动。从母亲那里,雷知道我爸爸正在里面等着他。
妈妈和我从一开始就觉得赖恩·费奈蒙与众不同,和他一起到我家的警员都相当魁梧,相形之下,费奈蒙警探显得很瘦小。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些不易被人察觉的特点。比方说,虽然他经常若有所思,谈到我或是案子的进展时神情严肃,从来不开玩笑,但和妈妈说话时,他会表现出乐观的一面,坚信谋杀我的凶手一定会落网。
“或许不是这一两天,”他对妈妈说,“但有朝一日,他一定会露出马脚。这种人向来控制不了自己。”
爸爸去了辛格家,留妈妈一个人在家。赖恩·费奈蒙来家里找爸爸,她只好陪他聊天。客厅桌上摆了一些图画纸,巴克利的蜡笔散落在上面。他和奈特本来在桌上画画,画到后来两个小男孩开始打瞌睡,头像花朵一样沉沉地垂下来,妈妈只好把他们挨个儿抱到沙发上。两人各睡在沙发一边,双脚几乎在沙发中间碰着了。
为此赖恩·费奈蒙压低了声音,但妈妈知道他不怎么在意小孩。他看着她抱起两个男孩却没有站起来帮忙,也不像其他警员一样会和她聊小孩子的事。不管孩子是生是死,在其他警员眼中,她是个母亲,费奈蒙却不是这样看待她的。
“杰克想跟你谈谈,”妈妈说,“但我想你很忙,一定没时间等他回来。”
“还好,不太忙。”
妈妈别到耳后的一缕头发滑落到脸颊,她的表情顿时柔和了不少,我想赖恩一定也注意到了。
“他去找可怜的雷·辛格了。”她边说边把头发别回耳后。
“真抱歉我们必须讯问他。”赖恩说。
“是啊,”她说,“没有任何小男孩能做出……”她说不下去了,他也没有逼她把话说完。
“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妈妈从图画纸上拿起一支蜡笔。
赖恩·费奈蒙看着妈妈画起呆头呆脑的小人和小狗,而巴克利和奈特在沙发上发出轻微的鼾声。巴克利弯起身子,蜷曲得像小婴儿一样,还把拇指放到嘴里吮吸。妈妈曾说我们一定要帮他改掉这个习惯,可现在她却羡慕弟弟睡得如此香甜。
“你让我想起了我太太。”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赖恩开口说道。其间,妈妈已经画了一只橙色的狮子狗和一匹看来像是遭到电击的蓝色小马。
“她画画也很糟吗?”
“以前我们没什么可聊的时候,她也是这么静静地坐着。”
几分钟之后,画纸上多了一个橙黄的太阳和一栋褐色的小屋,屋外种满了粉红、湛蓝和紫色的花朵。
“以前?”
他们同时听到车库门打开的声音,“她在我们结婚之后不久就过世了。”赖恩说。
“爸爸!”巴克利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叫,完全忘了奈特和其他人的存在。
“我很抱歉。”她对赖恩说。
“我也是,”他说,“我是说关于苏茜这件事,真的,我很难过。”
巴克利和奈特跑到后门迎接爸爸,爸爸兴高采烈地大喊:“我需要氧气!”以前,爸爸上了一天班之后回到家,我们都会团团围住他,他也总是像这样大声喊叫。而如今为了弟弟强颜欢笑的这一刻,已成为他一天中最喜爱的时刻。
爸爸从后门走进客厅时,妈妈正凝视着赖恩·费奈蒙。我真想大声告诉妈妈:快去落水洞吧!向洞穴的最深处看,我的身体在那里等着你们,而我的灵魂,则在高处看着你们。
在警方还抱有一线希望时,赖恩·费奈蒙向妈妈要了一张我在学校里的照片。他把我的照片和其他一些照片摆在皮夹里,照片中的小孩和陌生人都已不在人间,其中也包括他的太太。如果案子破了,他就把破案日期写在照片背面;如果案子没破——不管是他无法释怀还是案子仍在警察局的档案里——照片背后都是空白。我的照片背后就是一片空白,他太太的照片背后也看不到任何字迹。
“赖恩,你好吗?”爸爸打声招呼,“假日”在爸爸身旁跳来跳去,希望主人拍拍它。
“我听说你去找雷·辛格了。”赖恩说。
“巴克利、奈特,你们上楼去巴克利的房间里玩好吗?”妈妈说,“费奈蒙警探和爸爸有事要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