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一个叫欧维的男人挂上个钩子(第2/4页)
“拔丝?”
“是的。”
“好吧,听上去还真是那么回事儿。”他表示同意。
她的笑声吓了他一跳。就像她是灌了气的,打开得太快,气泡喷得到处都是。这笑声在灰色水泥和四方地砖之间显得很突兀,这是混乱无序的笑声,规矩不守方圆不成。
欧维后退一步,脚粘在了门槛后的胶带上。他气愤地想挣脱的时候,防护膜的一角掀了起来。他又试图把胶带和防护膜都甩掉,但破坏愈演愈烈。他恼怒地找回平衡,站到门槛上喘一口气,一把又握住门把手,抬头看看盲流,想迅速换个话题。
“那你是干吗的?”
盲流耸耸肩,一脸无辜地笑了。
“我是IT顾问!”
欧维和帕尔瓦娜摇头的同步率之高,都可以去演双簧了。实际上有那么几秒钟,欧维极不情愿地觉得都没那么讨厌她了。
盲流好像完全不介意。相反,他好奇地瞪着欧维手上握着的电动冲击钻,欧维那自然不羁的派头,神似攻打政府大楼之前手握自动步枪接受西方记者采访的非洲武装反抗者。瞪完冲击钻,盲流就开始探着身子往欧维家里张望。
“你在干吗?”
欧维看看他,要是谁看到别人手里拿个电钻还上去问“你干吗”就该用此刻这种眼神。
“我钻孔呢。”
帕尔瓦娜朝盲流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她的肚子在那儿明目张胆地宣布她无论如何还要自觉自愿地第三次为他传宗接代,欧维都快觉得她有几分可爱了。
“哦。”盲流点头。
然后他探身又往屋子里张望,看见精心铺满整个客厅的防护膜,继而面露喜色,看着欧维坏笑起来。
“看着还以为你要杀个人呢!”
欧维一言不发地瞪着他。盲流更迟疑地清了清嗓子。
“我是说,看起来有点像《嗜血法医》的场景。”他说,笑容远没有先前自信。
“是部电视剧……讲的是个杀人犯。”盲流低声说,开始把鞋往欧维家门口的石铺地缝里钻。
欧维摇摇头,也不知道是冲着盲流的哪些话。
“我有活要干。”他对帕尔瓦娜简短地说,牢牢握住门把手。
帕尔瓦娜故意用胳膊肘捅了一下盲流的侧腰。盲流看上去像在鼓起勇气,他瞪了帕尔瓦娜一眼,然后看看欧维,表情就像全世界随时会拿橡皮筋弹他似的。
“对了,那个啥,其实我们过来是因为我需要问你借点东西……”
欧维抬起眼皮。
“什么东西?”
盲流干咳一声。
“借把梯子,还要一把六角扳手。”
“你是说内六角扳手吧?”
帕尔瓦娜点头。盲流一脸困惑。
“不是叫六角扳手吗?”
“内六角扳手。”帕尔瓦娜和欧维异口同声地纠正他。
帕尔瓦娜使劲点头,得意地指着欧维。
“说了有个‘内’字的!”
盲流嘴里也不知嘟囔了句什么。
“而你还在那儿说什么‘六角扳手’!”帕尔瓦娜讥笑道。
盲流有些恼羞成怒。
“我才没那么说话呢。”
“你就是!”
“我没有!”
“你就有!”
“我没有!”
欧维的视线在他们俩之间跳跃,就像一条大狗瞪着两只不让它睡觉的老鼠。
“你就有!”其中一人说。
“是你说的。”另一个人说。
“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也不一定都对呀!”
“那我们用谷歌查一下?”
“好呀!查呀!用维基查一下!”
“那你把手机给我。”
“用你自己的手机!”
“喂!我的没带着!”
“活该!”
欧维看看这个,再瞅瞅那个。两人还在吵,就像两个不好使的热水器,杵在那儿你一言我一语。
“老天爷。”他嘀咕一声。
帕尔瓦娜开始模仿一种欧维认为是苍蝇发出的声音。她抖动嘴唇嗡嗡作响就是为了惹盲流发火。很有效。对盲流和欧维都有效。欧维服了。
他走进门厅,挂好外套,放下冲击钻,套上木屐,经过他俩身边,朝储藏室走去。他敢肯定没一个人注意到他经过。往外挪梯子的时候,他还听见他们斗着嘴呢。
“还不快去帮帮他,帕特里克。”帕尔瓦娜看见他的时候喊道。
盲流哆哆嗦嗦地接过梯子。欧维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开大巴的盲人。就在这个时候,欧维才发现,趁他不在入侵他地盘的,还有一个人。
这条街最后一栋楼里那个鲁尼的太太安妮塔站在帕尔瓦娜身边看着整台戏。欧维决定,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假装她不在那儿。他知道,不然的话,她会更来劲。他找出一个整齐的插满内六角扳手的圆筒递给盲流。
“哟,这么多。”盲流踌躇地端详着圆筒。
“你要什么尺寸的?”欧维问。
盲流看着他,就像那些有口无心的人常做的那样。
“就是……正常尺寸的?”
欧维看了他很久,很久。
“你要这些东西干吗?”他最后说。
“装个宜家的柜子,搬家的时候给拆开了。后来我就忘了把六角扳手放哪儿了。”盲流说,脸上毫无羞耻痕迹。
欧维看看梯子,再看看盲流。
“后来你又把柜子放屋顶上了?”
盲流满脸堆笑地摇头。
“啊哈,你是这个意思!不是,借梯子,是因为二楼有扇窗卡住了,打不开了。”
他最后加那句,就好像欧维没法理解什么叫“卡住了”。
“所以你现在打算试试从外面把它打开?”欧维问道。
盲流点头。欧维看上去若有所思,然后好像又改变了主意。他转身面向帕尔瓦娜。
“那你来这儿,又是干吗?”
“道义上支持一下。”她笑道。
欧维看上去不怎么信服,盲流也是。
欧维的视线极不情愿地转到鲁尼的太太身上。她还站在那儿。感觉自从上回见她,至今已经好几年了。或者说自从上回正眼看她后,她老了。如今似乎一切都在背着他慢慢老去。
“什么事?”欧维说。
鲁尼的太太微笑一下,双手插到腰间。
“是这样,欧维,你知道我不想打扰你的,但我们家的暖气坏了,热不起来了。”她小心翼翼地说,并挨个冲欧维、盲流和帕尔瓦娜微笑。
帕尔瓦娜和盲流也报以微笑。欧维看看自己变形的腕表。
“这小区就没人需要上班了?”他问道。
“我退休了。”鲁尼的太太说,看上去就像在道歉。
“我在休产假。”帕尔瓦娜说,漫不经心地拍拍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