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2/4页)
应璟照做了,清洗了头发里的蜘蛛网、手指上的泥土和灰尘。但不确定,是否真的洗干净了。
那个夜晚,应璟更难入睡。
虽然干活前,她给床铺上了单子挡灰,但,钻进被窝,她仍然觉得哪哪都是尘土和蛛网。
马活刷墙,踩在梯子上,口袋里的山寨手机放着音乐,功率极高地单曲循环一首歌曲:《怒放的生命》。
应璟在地上帮忙,不断挪动椅子和桌子,以免被漆点溅落。堂屋里,有一个大立柜,怎么也推不动。这是什么木头打造的啊,这么沉!她说着,伸直胳膊,脚在地上使劲蹬,整个人快飞起来,仍是纹丝不动。
马活说,你别动了。一会儿小熊还来帮忙呢。
那我还能干点什么?
你给我们做饭吧!
呃……应璟扭头看看被顺到墙角落满灰尘的电饭锅,平日里,她用它煮点面条蔬菜,刚好能充饥,现在要她做几个人的饭?
这里有餐馆吗?要不我请你们去外面吃吧。
不用!我还叫了一个人来帮你。她叫李丽,噢,不,李曼丽,买菜去了,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几包菜被放在了大门口。
长相俏丽的曼丽用手擦着汗,对应璟笑着:你好啊!
圆领的花衬衣、高腰的铅笔裤,还有半跟的黑皮鞋,微微烫过的发梢。皮肤很好,脸上有几粒小小的雀斑,属于那种把头发染成什么颜色都与之相称的肤色。
应璟回报以微笑。心里想:这应该是这个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了吧?一定是去外面城市生活过的吧……
你穿这个鞋走过来的?她问。
是啊!
真厉害!
从小跑到大的路,我比你熟悉呀!曼丽抬头看看墙上的马活说:走!做饭去!
走!
她们抱着菜走向院子侧面的一间小屋。那里是应璟很少来的灶房。
里面光线昏暗。门就是一张布帘。
木柴堆在角落。旁边一堆稻草和谷糠是助燃的好东西。灶台半人高,两口安在上面的铁锅,不能取下来的。墙上挂着锅铲、锅盖和蒸笼。
灶台前一把竹凳子,可以坐着添加柴火。
一张木桌在凳子旁边,放着菜板、调料、油瓶。曼丽说:没有冰箱的人家,剩菜剩饭一般就放在这里,罩一个纱笼。
曼丽熟练地生起了火,一边往灶台里添柴,一边说:我就不爱用电饭锅、电炒锅,还是柴火煮出来的饭香。先烫米,再蒸米,饭蒸熟了,再炒菜,菜炒好了,再做汤。一个灶,一口锅,全做了!
她在锅里添上水烧上。然后取了一个圆簸箕,去米袋里盛了几碗米出来。麻利地双手举箕,上下筛动,一些小石粒、谷壳、砂子,就都跑出来了。曼丽坐下来,把簸箕放在腿上,一点一点,把杂物挑出来扔地上。然后再起身,将米倒进盆里搓洗两遍。
水开了,米倒进水里,马上就有了香气。
那个味道,闻着真是舒服。
曼丽用一个大得可以当水瓢的圆锅铲在锅里不停地搅动,直到一颗颗晶莹的米粒膨胀、开花。
请帮我把那个菜盆拿过来,还有那个筲箕、纱布。
应璟听从指挥,将菜盆放在大锅旁边,然后盆上放上筲箕,筲箕上铺上纱布。
曼丽迅速将开花的米粒都转移到筲箕上:火候很重要啊。时间短了,饭夹生,时间长了,饭太粑不好吃……
洁白的米粒集中在了一起,一起转移过来的白色汤水往下沉淀,一点点渗过纱布和筲箕,汇集在最下面的菜盆里。
曼丽用手抓了两颗米放进嘴里:嗯……不错!刚刚好!
然后她再次往大锅里掺水,上蒸阁,把装米粒的纱布四角提起,再次转移到火上,盖上盖子。
现在,我们两个先享受一下,她俏皮地说。取来两只碗,一人从菜盆里盛了一碗米汤。
她特意将浮了一层米脂的那碗递给应璟:这是我从小到大最喜欢喝的东西了。尤其是这种新米的米汤,最好喝了,我去外面打工的时候,最想念的,就是它!
应璟接过碗,喝了一口,真是不错!洁白、黏稠、香浓,纯纯的米的味道。
蒸米的时间,她们到水缸边洗菜。
你以前在哪个城市工作?应璟问。
在北京、上海都待过,后来去了深圳。
做什么工作呢?
什么都干过。餐厅、台球厅、电子零件工厂、电影院,后来……在发廊!
那为什么要回来呢?
我父亲生病了,没人照顾,再加上,我在大城市也待烦了。
回来靠什么生活呢?
我在街上开了一家小理发店。你将来要是想剪头发,来找我。
噢!你还会剪头发?
会啊,不但会剪,还会烫染。曼丽扭头看了看应璟,把手上的水甩了甩,抓了抓她的头发,你这个头发,很长时间没有烫染过了吧,其实,像你这样的脸型,把发尾烫一烫,味道就出来了。所以,什么时候想换一种感觉,就来找我啊。
好呀!
说着小熊来了,还穿着前几天的那身衣服,头上顶着墨镜。进了门就开始拿起工具干活。
吃饭的时候,他们四个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小熊说话嗓门很大,响亮刺耳,而且他很喜欢说,对什么都有看法,有了看法就要说出来,这样的年轻人并不少见。应璟觉得,他倒真的挺适合做一个广播员。
那个晚上,应璟困乏万分,但仍难以入睡。
作为一个轻微的强迫症患者,这个房间里只刷了一半的墙,让她老是想去看。她试图将注意力从墙上转移开来,却发现了一个更可怕的东西:
一只小老鼠。
这个小东西是什么时候跑进来的?或者,它本来就一直在这个房间里生活。它知道应璟注意到它了。退到墙角,瑟瑟发抖。它不知道,其实应璟比它抖得更厉害。
怎么办?她从未有过驱赶老鼠的经验。唯一能做的,就是,走为上计。
应璟迅速抱着被子,转移到了花衣住过的房间。这个房间已经粉刷完毕。但所有的家具都被挪动过位置,还没有来得及归位。轻微的强迫症患者试图将那张床挪回靠窗的位置。床底下突然跑出来好几只蟑螂。
应璟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蟑螂,足有人的大拇指那么大,舞动着触须,跑得特别快。她真想尖叫或者干脆晕倒过去,可知道没人能听见,也没有人能来帮她。她脑子里不可抑制地冒出了一句话——当你在房间里看见一只蟑螂的时候,意味着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住着一万只蟑螂。
这句话冒出来,这个夜晚,算是彻底毁了。
第二天,马活竟然手提一个电钻,牵着一匹马过来了。
马背上驮着两袋沙子和一袋水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