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有他罩着你呢(第2/2页)

“你家在哪儿?”报号人问。

“地球。”这孩子说,看都没看他一眼,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泰迪熊,跑回座位上来了。

另一天晚上有一场“大人物”见面会,在里面你可以跟“现实版”的汤姆和杰瑞说你好。就是在那里,我发现这孩子是多么难以分清真实与想象。人们见到自己钟爱的明星——比如单向乐队[5]或艾德·希兰[6]——会如何狂热我是知道的。至于这孩子,他的英雄是两个分别穿成猫(汤姆)和老鼠(杰瑞)模样的人。他话都说不出,满脸通红,他们和他握手的时候,他却围着他们转,用手臂环住他们,紧紧搂着。叫人怎么说呢。

整个假期这孩子都没怎么离开过他的轮椅。这没什么,我知道没有轮椅他会遇到很多麻烦,有什么事情应付不来的时候,轮椅也能助他保持镇定。我掌握了单手推轮椅的技巧,这样他就会在我的旁边而不是前面,我们也能像平常一样聊天。

注意到人们对轮椅的态度,是挺有意思的事情。这孩子长这么大,已经习惯被人视为“捣蛋鬼”,习惯成为别人带着审判意味的盯视与不满的表情的对象。可是,当同一个男孩坐在轮椅上的时候,忽然间大家都对他投以慈母般的怜悯和关心。

最后一天,我们到海边打高尔夫球(黑斯廷斯城主要的特色之一)——不要命了。我把车停得很远,然后用轮椅推他到目的地。球场旁边的小木屋里有一个管收费的女人,看见轮椅她的表情就变了,脸上延展出一抹浅浅的微笑,充满温暖与同情。

见到这种反应,我总感到心里五味陈杂。我抑制不住地想,如果我们一年前没有带轮椅来,而这孩子由于疲惫和受不了排队就大喊大叫见人就打,那人家又会如何对待他。他还会得到一样的温暖和同情吗?或是要像往常一样承受那种评头论足的瞪眼和咂舌?不管实情如何,轮椅无疑使得出行对我们俩来说都方便了些。

木屋里的那位可爱女士不肯收我们的钱(哈,类似情形时不时还有这好处),于是我们就往第一个发球区去了。那儿有一个五口之家在玩,那位父亲正要挥杆把球座上的球打出去。排队规矩不严格的时候,这孩子从不使性子,所以他双腿夹着高尔夫球杆,耐心地坐在轮椅里等着。那位父亲抬眼一瞥看见了轮椅,马上收起姿势。

“哦,请你们先吧,你们先。”说着他让一家人都退到一旁。

“不用啦,没事的,”我说,“到我们了我们再打。”

“不、不、不、不、不。”他恳求道。这当儿我心想他没准会满地打滚以示牺牲。“请吧,”他又说,“请到前面去。”

我犹豫不决。亲爱的读者,主要是因为就像你们一样,我当时对周围正在出现的情形心知肚明:木屋里的那女人正斜出身子来一探究竟,旁边聚拢来一小群散步的人;他们全都热切地等着看轮椅上的这孩子究竟会怎么打高尔夫。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对大家感激地微笑。我把这孩子往发球线那儿推。

一到位置上,他就按住车闸,跳下轮椅。因为坐了那么久,他甚至抖了抖腿。然后,他旁若无人似的把他的球摆在了球座上,手起杆落,球飞了出去。

“耶——”球完美入洞时他大叫道,“进了!”

事情如果以此结尾,也就不算太糟糕了。但之后……之后这孩子奔过20米的距离到了那个球洞旁。他挪开那面小旗子,弯下腰捡起他的球,又把旗子插回去。然后他冲回来,重新坐到轮椅里,放开了车闸。

《小不列颠》里面的那个家伙在干这类事情的时候,至少也会顾及照料他的人,不当着人家的面去做[7]。所以,轮到我身上,我只能向围观者和那目瞪口呆的一家人微微笑,然后推着这孩子走下第二发球区。

“非常感谢!”我们厚颜无耻地走开时我扭头喊道,一只手还举过头顶挥来挥去。

“谢——谢——大——伙——儿!”


[1] Tubthumping,又名I get knocked down,英国摇滚乐队Chumbawamba 1997年发行的一首歌曲。

[2] Hastings,英国东南部一港口小城,从十九世纪起发展为著名的游览城市。

[3] “宾果”或“宾戈”游戏,通常在游戏厅进行,玩者均持有一张有多个数字的大卡片,第一个凑齐庄家喊出的全部或一组数字者胜出。

[4] bingo caller,宾果游戏中负责报号的人,代表庄家。

[5] One Direction,英国新生代男子乐队。

[6] Ed Sheeran(1991-),英国歌手。

[7] Little Britain,英国2003-2006年播出的一档电视喜剧,其中有个健康的胖子假装残疾人,总背着给他推轮椅的人做一些残疾人不可能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