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第5/6页)

如果那只壁钟准时的话,他至少晚点二十分钟了。大灵小声和晚江私语,齆声齆气的,晚江一肚子沉甸甸的郁结,也就没怎么用心听。

此时门口终于出现骚动,领头的是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趾高气扬,经过晚江他们身边时带起一小阵风。那浓重的香水味刺激到大灵好不容易畅通的鼻子,她没忍住,安静的会议室瞬间被一个振聋发聩的喷嚏罩住。

晚江看见那男人整个背部都僵了,仿佛一具古埃及的木乃伊。正琢磨着这个段子又够在办公室疯传一些日子的时候,那主管将文件往桌上一丢,阴阳怪气道:“就这样的推广方案,我觉得今天的会议完全没必要进行。”

“这位主管您好,这是按贵公司所提的需求做出的初级方案。我们今天来的目的,也是要进行进一步磋商,希望更多地听取徐氏方面的意见。”大灵为方才的冒失感到难为情,礼貌地同他对话。

“意见?整个方案空洞浅显到我着实不敢恭维,简直是小学生水平。就凭你们这样的诚意,我甚至怀疑这些调查数据的真实性和可靠性。”

晕,迟到二十分钟,到底是谁没诚意了?晚江似乎听见了大灵的内心独白,迅速接过话茬:“我们公司一直都是根据客户诉求进行相关范围的市场调查,可以保证每一项数据都基于真实投放和收集整合,请相信我们的专业。”

那主管屈指叩得桌面咚咚响:“专业不专业,我自然不晓得,要是早知道你们水平如此……”他仿佛不知作何形容,轻蔑一笑,“我们徐氏是肯定不会签合同的,什么样的广告公司找不到,对吧?”

会议室气氛一时降至冰点,那主管突然来了兴致:“陆晚江小姐是哪位?”

“是我。”

他“噢”了一声,走到晚江背后:“听说陆小姐是业界近年来不可多得的新锐人才,一入行就参与了许多重量级的企划项目,可今天拿这样的东西敷衍我们,有失水准啊。”他像清宫剧里无数身残志坚的公公一样喋喋不休,“不过话说回来,浮名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行行都有些‘规则’,实力是其次,手段最重要。谁要是能傍上个大客户大金主撑腰,什么单子接不到。”

他的话回荡在安静至极的会议室里,能听清每一个遣词造句。可谓句句含沙射影,在场所有人的眼珠子一时间都黏在了晚江身上。

大灵本就是暴脾气,这下受不了地怒道:“这位先生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同事使劲拽着她,生怕她跳起来打人。周围开始有一浪接一浪的窃窃私语,晚江自是问心无愧,始终面不改色。那主管见她若无其事,心下不甘,绕回位置拾起麦田的方案书唰唰撕裂:“还是那句老话,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

手一扬,纸屑纷飞。

回程路上大灵在车厢里怒斥:“这是我入行以来见过的最莫名其妙的事了!小人得志!蓄意找碴儿!癞蛤蟆长疙瘩,还以为自己满身长花了呢!一个公司放这样的脑残当主管真的好吗?谁给他的胆子?”

谁知竟被反将一军,四人回到公司直接被叫进了麦祁办公室。半小时后出来,大灵郁闷得两个鼻孔都堵了。晚江心塞至极,大灵说她是躺着也中枪,她却觉得对方似乎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有备而来。

晚上,晚江洗完澡便窝在房间对着电脑干活,茶杯见底,她起身出去倒水。杜宝安还在沙发上打坐,一晚上都在玩手机,不知道在忙什么,她忍不住问:“你在干吗呢?”

“噢,没什么,和别人聊天。”杜宝安把最后一条“小报告”发送出去,手机往身侧一丢,一副终于结束了的架势,见晚江还是一脸恹恹,“你不是还在懊恼白天的事吧?”

吃饭的时候杜宝安就发现她不对劲,一问才知道即将收尾的工作被毙了,还莫名其妙碰上个奇葩。“这可真是闻所未闻,我觉得你还是提防着点儿,这些王八蛋要是犯起贱来,保不齐整什么下三滥。尤其你这行业你这岗位,啥时候跳出来说你抄袭云云都有可能。”

干他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剽窃。麦田向来把这种概率扼杀为零,别的不说,核心部门每次出一个创意企划,公司各种严格把关,为的就是不在版权上出任何纰漏。别人想要在这上面做文章,捡不到便宜,所以晚江基本放心。

房间里传来手机铃声,晚江进屋接起来:“喂。”

“睡了?”

“还没有。”

“那下楼来。”

她朝闹钟看去,时针指向十点,分针刚过一刻。

晚江换掉睡裙,噔噔噔下楼来,大约是听见动静,背身站着的高以樊回过头来。先前都是被正装规矩地裹着,难得见他这副休闲打扮,和自己差不多的短袖短裤,整个人越发颀长清俊。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

“……”

多蹩脚的理由,亏他能说得如此气定神闲,还是说有钱人的喜好都很特别,大晚上不在家歇着,横跨一两个区专门路过。高以樊把手上的东西提到她面前,晚江盯着那熟悉的包装,踌躇片刻才接过来。

“女生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吃甜的。”他这样解释。

“谁说的?”她这样疑惑。

“据说的……”他这样解释。

“噢,那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女生不开心?”她这样疑惑。

高以樊眉头往下一压:“我不是名侦探吗。”

见鬼,没有比这更牛的答案了。

夜很静,Chestnut Cream的滋味一如既往馥郁浓厚,晚江吃完一整个蛋糕,心满意足。高以樊掏出振动的手机,耳边是陈元一的咆哮:“你去哪儿了?我不过洗个澡,出来怎么整个屋子就剩我一个人!”

他不想回答,敷衍着:“有事?”

“哼,不说拉倒!全家桶一份,挂了!”

高以樊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晚江还留在台阶上,面容洁净,双目澄澈。隔了这样远,但他仿佛能闻见她唇边甜腻的奶香。他不喜甜食,此刻却鬼迷心窍地想要尝一尝。他被自己的念头吓到,正色说:“我回去了。”

其实能拥有这样片刻的闲适,还真叫人不舍得,但她似乎也没有理由挽留:“晚安,注意安全。”

她不愿动,就那样坐着看高以樊走远。电光石火之间,她骤然想起下午的事件,于是脱口喊住了他。徐氏主管的那席话,让她隐隐担心某些脏水会溅到高以樊身上,他是个不错的人,她不想牵连他。

高以樊回过身来,其实这场景并不相似,一点儿也不啊。可她怎么就回忆起那天小路上的高以樊,罩在路灯黄晕里,影子被拉得老长。光影错落中眉眼更为深邃,那领结又被他扯开,成熟稳重丢得很远,剩下生人极少谋面的桀骜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