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篇(第4/10页)
胖经纪人明白应该让这位印度朋友和他们同行。要不一起走,要不她就会留在酒店里,看着他们梦寐以求的那份合同就这么飞了。凭经验,他知道和这些任性的明星说不通。
晚上8点30分,出租车把他们送到了一座很大的建筑前,这座建筑是用石头砌成的,上面布满了鲜花,还爬着一根巨大的常春藤,前面有个很大的红白相间的牌子,上面写着:Il Gondoliere。是家意大利餐厅。
埃尔维和门口的侍者说了艾米丽·雪莉的名字,侍者点点头,像是在对暗号,只有内部人士才知道的暗号。他们被带进大厅,来到了一张精美的桌子前,这里是大厅的角落,隐蔽性很好。
五分钟后,两个看起来稀奇古怪的男人也来到了这张桌子前。阿贾知道两人之中比较高的那个叫米克·贾格尔·勒古尔特,是摇滚歌星;另外一个个子不高,身材胖胖的叫史蒂夫,看样子是他的经纪人,这位小史同志也有一双又软又湿的胖手。阿贾的视线不停地在埃尔维和这个史蒂夫之间来回移动,心里想着难道明星们的经纪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苏菲,见到你真荣幸。”摇滚歌星握住这位银幕佳人的玉手,行了个吻手礼。
如此优雅的举止和他的形象多有不符。破洞牛仔裤,各种装饰环,红色的头发,淡绿色的外套。这身装扮既像一个走江湖的魔术师,又像一个小丑。
当他把目光转向阿贾的时候,苏菲介绍说这是自己的一位新朋友。
“真不错,”这位荒诞的电影导演说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就这么出现在我的箱子里了,就这么简单。”
大家都笑了。
“我想您应该不是在箱子里出生的吧,这位先生?”
“我来自印度的拉贾斯坦邦。”众人都仰慕地看着他。
“真是有意思。您是做什么的呢?”米克·贾格尔的经纪人问道。
阿贾习惯性地想说“魔术师”,但是他现在已经不再是魔术师了。
“我是个作家。”
“他可是个与众不同的作家。”苏菲说,“他在自己的衬衫上创作。”
“哦,真的吗?真是别出心裁!”导演激动了,他就喜欢和他一样不走寻常路的人,“那您的衬衣出版了吗?”
印度朋友笑了。
“说实在的,我的创作生涯刚刚起步。”
“太神奇了,不是吗?让我们为了我们面前这位文学界即将升起的新星共同举杯!”
大家都举起了自己的香槟,只有阿贾的杯子里是水。
“你联系出版商了吗?”
“呃……还没。”
“埃尔维,我们是不是可以安排一下?”苏菲眨着眼睛对自己的经纪人放电。
埃尔维没有马上答应,他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了。他永远拒绝不了苏菲的请求。
“好吧,没问题。我有个出版社的熟人。明天一早你把你的手稿给我,我让他过来看看。”
“太好了!”苏菲高兴地给了埃尔维一个大大的拥抱,像一个刚刚如愿以偿的小姑娘。
之后,除签了一份重要的合同之外,这顿饭就没什么可提的了。饭后甜点有人要了夹心巧克力酥球,有人要了提拉米苏,又喝了会儿香槟,当然,阿贾达沙特胡喝的还是水。简单地说,阿贾达沙特胡就是这样从一个走江湖的魔术师变成了一位作家,开始了他公众人物的新生活。除此之外,还见证了苏菲签约,这次的电影是史上投资最多的影片之一。由于本性难移,而且也很难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忘记以前靠变戏法为生的生活,印度朋友忍不住了,在饭后大家享用甜品和咖啡的时候,拿着勺子和牙签给大家变了个小戏法,看着观众们意趣盎然的样子,阿贾满足了。
蜷缩在奢侈的全麻床单里,阿贾哭得像个孩子。他是那么疲惫,那么彷徨无助。总有一天他会支撑不住的。他陷入了一场未知的旅程,看不到旅程的终点。背井离乡,远离自己的亲人,这还不够,更惨的是还有一个记仇的暴力分子一直追在他身后。每次他的处境稍微变好一点儿,这个扫兴的恐怖分子就会出现。
这一切让这位孤独的魔术师心力交瘁。
他看着天花板。窗帘上方透过一丝光线,照亮了对面的墙。墙上挂着一幅耶稣·卡普拉57的画,画的是乡村风光。画中的两个人物,看穿着打扮应该是上个世纪的农民,正在一捆干草前做沉思状。
印度朋友此时是那么羡慕画中这两位老农夫,他们是那么平静和安详。看着他们,他觉得自己心里好受多了。阿贾达沙特胡想穿越时间和空间的重重阻隔,待在他们的身边,就这么静静地,一动不动地待在他们的身边。就这么看一辈子那捆干草,和种种不快说再见。他知道,那个茨冈司机不会找到画儿里来,他不可能来到这片田野上。即使他能到这儿来,自己的农民朋友们也会用长柄叉来保护自己。
阿贾用床单擦擦眼睛。看着这幅画,他慢慢地平静下来,加上实在是累极了,他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阿贾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早晨9点30分了。他是被一个噩梦惊醒的。梦中,他的表兄亚力丹纳普变成了一个鲜红的西红柿,被穿在一根木棍上放在火上烤。一群茨冈人围在他旁边又唱又跳,欢乐无穷。亚力丹纳普痛苦地叫喊,但是没人理会他。只有阿贾似乎意识到了他的痛苦,但是阿贾自己也变成了一头牛,被穿在同一根木棍上,丝毫帮不上他可怜的表兄。
阿贾揉了揉眼睛,谢天谢地,他是在意大利的一家豪华酒店里,而不是在一盘马上就要被一群饥肠辘辘的茨冈人吃掉的西红柿沙拉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昨天晚上应该出现在新德里机场,表兄亚力丹纳普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阴差阳错地在欧洲兜了一大圈儿,现在居然在意大利呢。他可能还在新德里机场焦急地等着自己呢。当然,也有可能他现在已经怒火冲天了,毕竟这么久都没等到人确实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可以想象,回到印度以后,他死定了。说不定就和刚才在梦里一样,被穿成串,刷上橄榄油和蒜汁,放火上勐烤。当然,围着他跳舞的也从茨冈人变成了印度人。
阿贾打电话给前台,让他们帮忙转接一下养母斯兰格家的固定电话,这是他唯一知道的电话号码。他表兄天天换手机,阿贾真觉得没有必要记住他那些走马灯似的电话号码。
电话接通了,话筒里传来了养母的声音。听到是自己的宝贝阿贾打来的电话,她拿着话筒泣不成声。这些日子以来的担心似乎在一瞬间爆发了——她的小阿贾,他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