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告别(第2/4页)
“特丽娜。”
“什么事?”
我咽了一口唾沫。“别让我错过这个航班。”
我妹妹是个非常坚定的人。我们插了队,在内车道超速行驶,我们扫描了一下路况报道,机场终于到眼前了。车戛然刹住,我半个身子都到了车外,然后听到她说:
“嘿!露!”
“抱歉。”我回头跑到她身边。
她紧紧地拥抱了我。“你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她说,她看上去都快落泪了,“现在快走吧。要是我驾驶证上被扣了六分,你还错过了那趟该死的飞机,我再也不会跟你说话。”
我没有回头看,一路跑到瑞士航空公司的服务台,喘了三口气才清晰地说出我的名字,拿到了登机牌。
快到午夜时我到达苏黎世。由于是深夜,特雷纳夫人按照承诺帮我订了机场宾馆,她说第二天上午九点会派车来接我。我原以为我会难以入睡,不过我睡着了——奇怪、深沉而断断续续的睡眠——早上七点就醒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我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陌生的房间,用来遮挡阳光的厚重勃艮第窗帘,平板电视。我的旅行包,都还没打开。我看了一眼钟,瑞士时间七点过一点。意识到我在哪儿后,我的胃突然由于惧怕而收紧了。
我及时爬下床,在小浴室里呕吐起来。我躺在花砖地板上,头发贴在前额,脸颊贴在冰冷的瓷砖上。我听见了母亲的声音,她的反驳,我感到一阵黑暗的恐惧逼近我。我可不想这样,我不想再次失败,我不想看着威尔死去。我呻吟了一声,爬起来再次呕吐。
我不能吃东西,只勉强咽下了一杯黑咖啡。洗了澡,换了衣服,时间就到了八点。我盯着昨晚扔进来的那件浅绿色的裙子,不知道穿这个是否合适。每个人都会穿黑色的衣服吗?我要穿一件色彩鲜明充满活力的衣服,像威尔喜欢的那件红裙子吗?为什么特雷纳夫人叫我到这儿来?我看了一下手机,不知道是否要给卡特丽娜打个电话。那儿现在应该是早上七点。不过估计她在给托马斯穿衣服,想到要跟母亲说话我就有点堵得慌。我抹了点化妆品,在窗边坐了下来,时间一分一分缓慢地消逝。
我从没感到这么孤独过。
在小房间里再也待不下去了,我把东西扔进包里,离开了。我会买份报纸在大厅等待,不会比坐在安静的房间、听着卫星新闻频道、感受着窗帘令人窒息的黑暗更糟糕。经过前台时我看见了电脑,小心地放在角落里。上面标着:为客人提供的。请咨询前台。
“我可以用电脑吗?”我对服务员说。
她点了点头,我买了一个小时的代币。我突然很清楚地知道我想对谁说话,我知道他是现在在网上我能依赖的少数几个人之一。我登录聊天室,在留言板上打出了一条信息:
里奇,你在吗?
早上好,蜜蜂。你今天好早。
我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打字:
我马上要开始我生命中最奇怪的一天。我在瑞士。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都知道这个的含意。这家诊所是许多激烈论战的主题。我打字:
我很害怕。
为什么你在那儿?
因为我不能不在这儿,他要我来。我正在宾馆等待去见他。
我犹疑了一下,然后继续打字:
我不晓得这一天会怎么结束。
噢,蜜蜂。
我能对他说什么?怎么改变他的主意?
他打字前有一段时间的延迟,语言在屏幕上出现的速度比以往慢,似乎他非常小心。
如果他在瑞士,蜜蜂,我不确定他会改变主意。
我感觉喉咙哽咽住了,我努力吞咽。里奇仍在打字:
这不是我的选择,这个版上的大多数人都不会做这样的选择。我热爱我的生活,即使我希望它能不一样。但我理解为什么你的朋友会觉得受够了。过这样的生活让人厌倦,正常人很难真正理解。如果他决心已定,如果他真的看不到改善的方法,那么我觉得你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待在那儿。你不必想他是不是对的,但你必须在那儿。
我屏住呼吸。
祝你好运,蜜蜂,过后再来看我。今后的生活对你来说会有些困难。不管怎样,我可以做你的朋友。
我的手指仍然在键盘上,我打字道:
我会的。
然后服务员告诉我我的车已经到了。
我搞不清自己期待的是什么——也许是湖边或是雪山边的一栋白色建筑,也许是看起来就像医院的大理石门面,墙上有镀金的匾。我没想到要穿过一片工业区,最后到达的地方看起来跟普通房子没什么差别,四周是工厂,诡异的是还有一个足球场。我走过平台木板,经过一个金鱼池,然后走了进去。
开门的女人很快知道我在找谁。“他在这里。要我带你去吗?”
我停了下来,看着紧闭的门,像极了几个月前我站在威尔家的配楼外看见的那扇门。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看到他之前,我先看到了床。红木床占据着整个房间,古雅的印花被子和枕头与整个氛围极其不相称。特雷纳先生坐在床的一边,特雷纳夫人坐在另一边。
她看上去面色惨白,看见我时,她站起身。“露易莎。”
乔治娜坐在角落的一张木椅上,膝盖弯曲,双手合在一起像是在祈祷。我走进门时她抬起头,眼神黯然,因为悲痛而发红,对她的同情传遍我全身。
要是卡特丽娜坚持她有权利做同样的事情,我会怎么做?
房间明亮又通风,宛如一个高档的度假屋。有铺着花砖的地板,名贵的地毯,一端还有一张沙发,面向一座小花园。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一幅太荒谬、太世俗的场景,他们三个坐在那儿,似乎他们这家人正在商量哪天去哪儿观光。
我转向床。“那么,”我说,包还挎在肩头,“我估计客房服务不怎么样。”
威尔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无论如何,尽管我很恐惧,尽管我吐了两次,尽管我感觉像是一年没有睡觉,但我突然为我来到这儿感到高兴。不是高兴,是释然。我切除了心中那痛苦和苦恼不已的部分,完全抛弃了那部分。
他笑了。他的笑容非常可爱——慢慢绽放,表示充分的肯定。
奇怪的是,我发现自己也向他报以微笑。“房间不错。”我说,然后意识到我评论中的愚蠢。我看见乔治娜•特雷纳闭上了眼睛,我脸红了。
威尔转向他母亲,说:“我想和露说说话,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