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奇怪的友谊(第8/11页)

“我多么希望她能告诉我这一切,多么希望我当初能带着她的这段历史去学校,那样的话,我就会感到自己更加强大,而不至于整天抱怨自己命运不济了。我多么希望在她离开之前就告诉她,作为她的女儿,我感觉很自豪;多么希望她能够知道,如果我是处在她的位置,很可能不会拥有像她那样的勇气。”

“你需要记住的唯一一件事情是,她是你的母亲,她爱你。”

在城市的出口处,四周重新变得荒芜而僻静。在散布的几间房屋过后,天际线上又是那种一望无际的风景。

远远的,前方画出了一道铁打的栅栏,在那里面是一座巨大的墓园。奥兹莫比尔穿过了大铁门开到了跟前。

在这块宁静的土地上,原本干旱的地表被绿油油的草坪所取代。草坪上星星点点散布着许多墓碑,参天巨杉的簇簇枝叶遮蔽着阳光,在地上形成一块块阴影,把许多碑石都“收藏”在了里面。

走在园中水泥铺就的小径上,感觉天气格外的炎热,四周一片寂静,唯有草丛中传来蟋蟀的歌唱。

米利在一条人行道的边上停好了车,然后示意阿加莎跟她下车。

她们爬上了一个丘陵,又走过了好几排墓碑,差不多来到山顶,米利终于在一块白色的石头前面停下,墓碑上写着“汉娜·格林伯格”的名字。

阿加莎的手轻轻掠过刻在石碑上的一个个字母,然后跪下来抚摸着盖满她姐姐坟墓的青草。

看见她如此哀思,米利很想把自己的手放到她的肩膀上。来到这样的地方,她之前因被欺骗而产生的愤怒感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在她身边的这个女人就是她现在在世上仅存的家人了。这么多年以来,她的心里一直都充满了孤独感,而就在她们两个重逢的那一刻,这种孤独感终于离她远去了。

“你的母亲有好多毛病。”阿加莎说着,“她总是很固执,有时候也会自私,行为放肆,无拘无束得令人难以忍受。但是上帝呀,她可真勇敢啊。假如哪一天她不喜欢天空的颜色的话,甚至连老天爷她也敢去斗一斗,而我就是喜欢她这一点。她这一辈子所做的事情,好与不好,都是出于对你的爱;都是为了能够让你生活在一个比我们那时更美好的世界;都是为了你在童年可以不必因为别人的癫狂行为,不必因为暴力和镇压而担惊受怕;都是为了你能够像任何一个男人那样平等而自由地决定自己的命运。她一直不停地战斗,全都是为了你。可是有时候,勇气是隔代相传的……因此,我在这里以她的名义请求你,不要满足于渺小而平静的生活,而要为了心中的一个理想去奋斗,即便有时候你会看起来像堂吉诃德一样,但那终归是值得的。如果你在路上遇到正在受苦受难的人,请停下脚步,不要掉头离开;如果你在大街上见到有人忍饥挨饿,那你就有责任去结束这种悲惨的事情;如果你看到有人因为皮肤的颜色跟你不一样而受到粗暴的对待,请像变色龙那样把自己变成那个人的颜色,一起去面对,一起去反抗。或许还会有人对你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信奉的才是唯一的真神,对于这种人,你要提醒他们,正是这个神创造了我们眼前这个拥有各种肤色的世界,正是他让这个世界复杂多样,充满了各种可能性。你要捍卫自己的尊严,但同时也要捍卫他人的尊严。因为好人如果沉默不言,不公与邪恶就会不断蔓延。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丑恶是模棱两可、是非不分,又或者是隐忍和纵容无耻下流。”

阿加莎站起身,正好看到有个男人背靠在树上的侧影。她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尽管心中多少有些安慰,但她的心还是跳得就像当年只有二十岁的时候那样快、那样猛。他一直在看着她,于是她就以一种特别的方式低了低头。以前在他们流亡期间,做出这种动作就等于告诉朋友暂时不要靠近,等一下就去找他。那个人领会到了这个动作的含义,待在原地没有动。

“来吧。”阿加莎说,“我想去坐一下。”

她挽住米利的手臂,把她带到了山脚下。

回到车上,阿加莎摇下车窗,然后打开了储物箱。

“您在找什么呢?”

“乔的香烟。我明明抽过一根啊。”

米利把手探到车门旁边的内袋里,掏出了那包烟,随即按下了打火机。

阿加莎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然后才开始讲话。

“刚才你问我为什么会在加油站等你。当年,我的人生就是在你出生的那一天中止的,因此我现在重拾人生,当然也要从你开始。那么多年过去了,在监狱的高墙后面,我终于接受了自己再也不可能生孩子的事实。对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不能成为母亲更令人痛苦的事呢?每一个晚上,我都在问自己,为什么我的人生要这样子被人剥夺?而唯一一个能让我坚持下去的理由就是我还有一个外甥女,我也一样曾经为了你而战斗。如今,我从监狱里面逃了出来,而在这个漫长的旅途中,我之所以什么都没有跟你讲,那是因为我不想太早向你许下一个连我自己都没有把握保证实现的诺言。”

“什么诺言?”

“帮助你实现心中最大的梦想。我要回去跟姐姐致个敬,而且我想一个人去,因为我有些事情想要跟她说。答应我,就在这里等我,我不会耽搁太久的。”

米利看着阿加莎。

“你马上就会明白的。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向你交代,而这也有可能是最重要的一件。如果你爱着某个人,一定要告诉他,哪怕你心里面无比担心,哪怕你的人生可能要因此而整个推倒重来。那个什么贝蒂的故事,我敢肯定,乔一定是想用来激起你心中的妒火,而且我相信,他的目的一定已经达到了,你说对不对?”

讲完这一番话之后,阿加莎就下车走了。

在重新登上小山丘的时候,她心里有种冲动,想要转身走回去,但是最终没有这么做。她的剪影很快就消失在一排白杨树的后面。

看到阿加莎一个人向这个方向走过来,那个男人也从树荫底下向她靠近。

“你为什么要最终来到这里而不去想办法越过边境?”汤姆问她。

“因为我要在这里等你。”阿加莎回答,“我在床垫底下塞了一个日记本,那可不是留给监狱看守的,我知道,有那么一点机会你可能会看得到它,所以就想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