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2/2页)

  “哪一套?”我爸问。

  “我也不知道,就是这里面的一套。”我是真的不明白,房子是哪一套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有一套。

  后来我爸一直怀疑我把首付拿去做了为非作歹的事儿,直到交了房我住了进去,他还怀疑我是租来骗他们的——直到拿到房产证。

  这些在我看来,都算不上什么傻事。青春,是一个容量极其有限的内存,没有人能十全十美,有些内容存储多了,自然有些内容就缺失了。有的人左手拿着U 盘,右手拿着硬盘,有备无患,全副武装,我看着都觉得累。

  就是在这种承认自己某方面不足,却义无反顾朝着一个方向奔跑的过程中,我赶上了求职节目的兴起,成为里面的职场达人。

  从小父母就教我如何待人处事,我照着学,却发现自己并不招人待见。反而当我说些自己真正想说的,不伤害他人尊严的话时,别人会更在意我、欣赏我——因为那是你的思考,而不是转述别人的思考。

  后来,参加各种活动,主持人逢人就介绍我是“职场达人”。每次被这样介绍的时候,我都想把自己掐死,然后警告自己,以后再也不要参加这样的活动了。我的心虚是有原因的——钢琴好的可以称作钢琴达人,美术好的可以称作美术达人,人人都术业有专攻。我可好,职场达人,说白了就是职场小混混。

  后来,为了不再混,我离开了“职场达人”这个称号。

  人生就这样到了33 岁。

  我并不觉得这个年纪真的就到了而立之年。

  古代人因为寿命太短,50 岁就差不多快挂了,所以30 再不立,不如直接挂了。而如今,人们动辄庆祝80 大寿,40 岁才是真正的中年吧。

  所以33 岁的我,以及30 多岁便已被古训折腾得够呛的青年们,我们完全可以再利用好些年去挑战人生,尝试多种不可能。而这其中,就包括了与少年的我们重聚。

  在人生缓缓前行的旅途中,回首张望需要勇气,直视而悠长,像是某种神圣的仪式。

  这些年,在出差旅途中、在他乡与旧友和老同学的相遇,三杯两盏淡酒碰撞出来的火光,放射性地将我们的心投影在墙面上。你会发现,再强硬的外表之下,都有一根针立在那儿——“无论身在何方,无论是否结婚生子,无论过得光鲜或贫瘠,十年后,我们再聚。”

  一方面,一个人越久,就越怕一群人的热闹。

  另一方面,探险已不再让人有冲动,回归过往才让人觉得温暖。

  “我们聚会吧。”

  同学在电话里这样说,手机上便有了一个专属的微信群。

  人群数字一个一个地增加,故事一点一点地厚重。

  到了临近毕业重聚的日子,我的内心愈发忐忑。怕自己会忘记他们的样子,怕自己会忘记他们的名字,怕自己会忍不住落泪,怕自己因过于兴奋而喝酒到醉,怕他们会说:刘同,你变了。

  老同学互为照妖镜。多年后再相见,每个人都诚惶诚恐,尽力让自己回到以前的样子。不是说现在的样子自己不喜欢,而是担心老同学会忘记自己。大学同学见证了自己最青涩最懵懂的青春,那些趁年轻犯下的错误,自己忘记了他们却记得一清二楚。我闭着眼都能猜到他们用极其熟悉的语气对我说:“就你那死样子,还给我装,还给我装。”然后自顾自地笑出来。

  老同学,恐怕是世界上称呼得最生疏却对我们最知根知底的人。